烟花散尽“陈圆圆”

东施

　　金庸的小说《鹿鼎记》中，陈圆圆以一代“祸水”的形象示人，因一人而改变了一段历史。但历史上真正的陈圆圆是否真有其人，又是否真的由她而改变了历史呢？　
　　陈圆圆是否确有其人？　
　　《明律》规定，良贱不能通婚，贱籍只可以供人纳安和做奴婢。所以人们一旦落入贱籍，就万劫不复，世世代代不能翻身。众多记载说陈圆圆系苏州名妓，色艺双绝，这就很容易使人产生一种误解，认为她定非良家女子。陈其年的《妇人集》就说：“姑苏女子圆圆，戾家女子也”。所谓戾家子女就是罪犯的子女。其实真的如此？据《武进县志》：“圆圆，金牛里人，姓陈氏，父业惊闺，俗称陈货郎。祟祯初为田戚畹歌妓，后以赠吴逆三桂……三桂镇云南，叩圆圆宗党，谬以陈玉汝对，乃使人以千金招之。玉汝笑曰，吾明时老孝廉，岂为人宠姬叔父耶？谢弗往。陈货郎至，三挂觞之曲房。持玉杯，战栗坠地，圆圆内惭，厚其赐归之。”由此可知，陈圆圆的父亲是个商人而不是罪犯，家境比较贫寒，以致后来流落为妓。归吴三桂后到了云南，吴三桂还曾派人到武进找她的亲属，她的宗族中有一个叔父叫陈玉汝，还是明朝的孝廉。
　　李介立《天香阁笔记》也说：“平西王次妃陈氏，名沅，武进奔牛人。父好歌曲，倾赀招善歌者与居，家居常数十人，日夜讴歌不辍，以此破其家……父死，失身为妓。予邑金衙道贡二山之子若甫，往金华省父，出浒关，见之悦，输三百金赎之归，室人不容。二山见之曰，此贵人，纵之去，不责赎金。田皇亲觅女优于姑苏，得沅歌舞冠一时……会平西镇滇中……移檄江南，为访其母兄，抚按下之武进，榜于通衙……沅闻母兄至，拥侍女百余骑出廊来迎，其母髦年，见虏装飞骑至，已惴惴矣。及相见，沅跳下马，抱母而泣，母不知为己女也。惊怖死，久之乃醒。由是不乐居府中，数请归，平西乃厚赀遣之。”　
　　李介立，明遗民，江阴人，对明末清初时事，特别留心。据《江阴县志》，贡二山亦名贡修龄，万历四十八年进士，明末曾在金华等地为官。这些史料都可以证明陈圆圆确有其人，并不是好事者为了讥讽吴三桂而虚构出来以讹传讹的传奇。江阴与武进接壤，李介立说陈圆圆的父亲好歌曲，后家道中落，陈圆圆失身为妓。她的哥哥和母亲曾至云南，虽与《武进县志》所说略有出入，但基本事实是相符合的，即：陈圆圆确是武进人，出身于良家，家道贫寒，后流落到苏州为妓，由于偶然的机会随吴三桂到过云南，并没有忘本。
　　陈圆圆真的落入了吴三桂手中？
　　关于陈圆圆是怎么落入吴三桂手中的，传统说法是崇祯皇帝周后的父亲嘉定伯周奎，去苏州营葬时买来，后赐与吴三桂。《清史列传•逆臣吴三桂传》说：“三桂尝就嘉定伯周奎饮，悦歌女陈沅，以千金购之。”后来修《清史稿•吴三桂传》时，只说：“三桂引兵西，至滦州，闻其妾陈为自成将刘宗敏掠去，怒。”略去嘉定伯一节，大概已经发现前说的不准确，故删之不载。根据目前资料，陈圆圆是田弘遇在祟祯十四年（1641年）到南海普陀山进香回来时，十五年春（1642年）从苏州掠来的。田弘遇，陕西人，是祟祯皇帝田妃的父亲，由于女儿得宠，在戚畹中，最为跋扈。崇祯末年去南海进香，抢劫妇女，掠夺财物，对东南一带扰害很大。据《石匮书后集•戚畹世家》载：“南海进香，携带千人，东南骚动。闻有殊色，不论娼妓，必百计致之……路中凡遇货船客载，掳掠一空。地方有司，不敢诘问。”田弘遇此次所掠夺来的妇女，名妓有杨宛、陈圆圆和顾寿等。杨宛年龄较大，以陈圆圆和顾寿身价最高。另外，还有良乡妓冬儿。袁枚说：“冬儿与陈圆圆同为田弘遇所畜妓。”杨宛，字婉叔，原为茅元仪妾，善书画，田弘遇让她教其次女写字。李自成进北京后，杨宛与陈圆圆同被刘宗敏所劫，后来杨宛逃掉，死于南京近郊。关于杨宛，全祖望说：“据扬婉叔言，与沅同见于刘宗敏，即而沅为刘宗敏所挟去，不知所往，则国难时，沅尚未归吴也。”这是当事人说陈圆圆曾同她自己一起被刘宗敏所挟去，应该可以确定其真实性。而关于杨宛其人，《列朝诗集小传》说：“杨宛，字婉叔，金陵名妓也，能诗有丽句，善草书，归召上茅止生……止生疫，国戚田弘遇奉诏进香普陀，还京道白门，谋取宛而篡其赀。宛欲背茅氏他适，以为国戚可假道也。戚以老婢子畜之，婢教其幼女。戚死，复谋奔刘东平，将行而城陷，乃为丐妇装，间行还金陵，盗杀之于野。”
　　朱彝尊《静志居诗话》说：“甲申寇变，婉叔携田氏女至金陵，匿山村中，盗突入其室，欲污田氏女，女不从，婉叔从旁力卫之，遂同遇害。”由此可证，杨宛在李自成攻陷北京时，还在田家，所述应可信。田弘遇掳掠歌舞女子的目的，是企图用女色交结权贵，他一向喜欢利用裙带关系来巩固自己的地位。田妹嫁蓟辽总督吴阿衡。崇祯十五年，田妃病重时崇祯去看她，“妃无言，惟以外家女兄弟为嘱”。田妃死后，田弘遇援引万历的宠妃郑贵妃弟郑国泰曾授左都督例，要求封他的小儿子敦古为都督签事，以“延贵妃遗泽”，还计划把他的小女儿送进宫去。崇祯十六年十一月田弘遇死。陈圆圆归吴三桂在田死前后。这一年五月，吴三桂与马科、刘泽清曾经入京陛见，当时清兵出口，大学士周延儒督师，官兵阻清兵于螺山（密云），八镇兵不战而逃，只有宁远总兵吴三桂，山海关总兵马科入援，屡有斩获。五月甲辰，“谕兵部，如各总兵入援，至近郊许陛见。丁末，宴入援总兵吴三桂、刘泽清、马科于武英殿。”所以在甲申（1644年）以前，吴三桂没有机会到北京去，是不符合事实的。
　　陈圆圆的结局究竟怎样？
　　陈圆圆在北京，如何被刘宗敏所掠，详情不得而知。因为李自成于三月十九日进入北京，四月三十日就已退出，前后仅四十二日，当时正是江山易代烽火连天之际，人心惶惶，谁还有心去注意一个妓女的被劫呢？目前关于李自成在北京一些情况的材料，大部分都是当时人的事后追记。如陈济生的《再生纪略》、徐应芬的《遇变纪略》、赵士锦的《甲申纪事》和杨士聪的《甲申核真略》诸书，都是他们在离开北京以后回忆写成的。有些地方，由于基于个人见闻（包括立场和阶级偏见），可能有失实之处，但它基本能够反映李自成在北京的一些情况。
　　第一，有陈圆圆在北京的传闻。杨士聪《甲申核真略》说：“二府（周空、田弘遇）皆为贼有，宗敏据田府。”陈济生《再生纪略》说：“（甲申）四月初七日，兵马纷驰于道，各官夹过未完者如陈泰来等大受酷刑，而魏藻德之子夹打更毒。
　　西偏传田府有吴下歌妓陈沅、顾寿，与男优私约潜遁，事发，杀男优七人。从贼诸臣，时为贼兵戏弄。”传闻陈圆圆当时在北京。刘宗敏时居西城田弘遇宅，故不能排除与陈圆圆事有关连。第二，吴襄全家被捕。徐应芬《遇变纪略》说：“（三月）二十九日，贼闻平西伯吴三桂请大兵十万，入关复仇，因令父吴襄作书招降，不从，遂系襄及家口于狱。”吴襄原为辽东总兵，甲申春调北京，崇祯为了倚重吴三挂，特升吴襄提督京营。李自成进北京后，为了招降吴三挂，曾收系吴襄，作为人质。后来李自成东征，胁吴襄与崇祯太子、永王、定王同行。山海关之战败后即杀吴襄，回北京后又杀吴襄妻祖氏、子昊三辅等全家三十四口。可证吴襄因吴三桂之故，是全家被收系的，在这种情况下，陈圆圆无疑也应包括在内。
　　据上所述，《明季北略》说：“先是十六年春，田皇亲游南京，系名妓陈沅、顾寿而北。田还京病死，三桂使人持千金买陈沅去。自成入京，刘宗敏系襄索沅，拷掠酷甚。”《甲申传信录》说：“刘宗敏处田弘遇故第，闻沅、寿从优人潜遁，而沅先为吴襄市去，乃杀优人七人，而系襄索沅。”都是有所本的，并非虚构。刘宗敏追索陈圆圆一事的事实是无法否定的。
　　清军入关以后，李自成退出北京吴三桂复得圆圆，后来吴三桂出镇云南，陈圆圆也随之到了云南，并死在那里。前据武进等县志，圆圆到过云南。破云南后，陈圆圆的确切下落也有记载。
　　据刘健《庭闻录》载，吴三桂妻张氏，关东人，长子吴应熊之母。此外宠妾有陈圆圆、八面观音和四面观音等。八面观音和四面观音原系礼部待郎李明睿妓。刘健说他的父亲曾在李家见其歌舞，“果尤物也。宗伯老，为给事高安所得，以奉三桂。辛酉（康熙二十年，1681年）
　　城破，圆圆先死，八面归绥远将军蔡毓荣，四面归征南将军穆占。”刘健的父亲曾官云南同知，吴三桂叛时，胁之不从。对吴三桂在云南的情况是了解的，陈圆圆是死在云南。又孙旭《乎吴录》说，吴三桂妻张氏，团长子吴应熊尚公主，留质京师，反对吴三桂造反。云南城破时“桂妻张氏先死，陈沅及伪后郭氏惧自缢。一云陈沅不食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