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略论道信及其禅宗思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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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7-7-23 20:30:23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引 言
  
  中国禅宗是印度佛教汉地化的典型。它在东土演化的历史,有过汲纳扬弃,曲折变迁,方由涓涓细流发展成为浩浩汤汤。其中“东山法门”的开创,就是一个转捩点,一个里程碑,标志禅宗自此真正意义的成立。其后南顿北渐,各擅风光,神秀和慧能及其弟子先后得到朝廷的封典,领袖群伦,不仅荣耀於当代,其馀荫也垂及后世。而“东山法门”的建立,是由四祖道信开风气於其先,继后五祖弘忍发扬光大之。没有道信的北渡黄梅,广辟门庭,锐意革新,禅宗就不可能在全国造成如许深广的影响,由达摩传来的心灯,也不一定就历史地传到弘忍的手中。宋/赞宁说:“忍与信俱住东山,故谓其法为东山法门。”道信与弘忍在禅宗的历史上,被后人相提并论。
一、道信生平
  
  据唐/道宣《续高僧传》卷二十一《唐蕲州双峰山释道信传》,唐/净觉《楞伽师资记》第五“唐朝蕲州双峰山道信禅师”,以及唐/杜朏《传法宝纪》和佚名《历代法宝记》“唐朝第四祖信禅师”载,道信(580-651),俗姓司马,河内人(治所在今河南沁阳),因其父任永宁(即后来的广济)令,全家迁徙至蕲州。七岁出家,其师戒行不纯,陈谏不听,“密怀斋检”五载。此时,禅宗三祖僧璨与其同学定禅师方隐於舒州皖公山,静修禅业。道信往赴受法,依学十载。其后,僧璨往罗浮,不许道信相随,曰:“汝住,后大宏益。”隋大业间,被正式许度出家,编籍於吉州 (治所在今江西吉安)。住吉州寺时,贼围吉州城七十馀日,道信教全城合声同念“般若”,贼人见大力士现於城角,威猛绝伦,“群贼即散。”贼平之后,欲往衡岳,路经江州(治所在今江西九江),留止庐山大林寺达十年之久。唐高祖武德七年(624),蕲州道俗请度江北,至黄梅后,因见双峰山“有好泉石”,遂造寺终止。入山三十馀年,“诸州学道,无远不至”。门下弟子,除五祖弘忍以外,著名者尚有荆州法显、常州善伏)和南阳玄爽等人。刺史崔义玄闻而就礼。唐贞观十七年(643),太宗三次敕使,礼请入京,道信均辞老不赴。临终,命弟子弘忍造塔,众人问:“和尚可不付嘱耶?”道信却答:“生来付嘱不少。” 其时山中五百馀人,问谁可承传,道信说:“弘忍差可耳。” 永徽二年闰九月四日示寂,春秋七十二。后三年,门下弟子“至塔开看,端坐如旧,即移往本处。于今若存。” 代宗大历中,赐谥“大毉禅师”,塔曰“慈云”。双峰山,又名破额山或破头山,在黄梅县西,故称西山;后五祖建道场於冯茂山,山在黄梅县东,又名东山。
  我们之所以选择以上几种传记作为依据,因为其作者与道信时代均相去不远。道宣晚於道信十六年去世,净觉是弘忍第三世弟子,其书乃上承其师玄赜《楞伽人法志》作,杜朏为玄宗开元、天宝际人,《历代法宝纪》的作者疑为无住门人,约撰於代宗、德宗间。晚唐以降,禅宗典籍中的史料,包括《祖堂集》、《景德传灯录》及《五灯会元》之类,都往往真伪相糅,难以分辨,不可的信了。

二、东山法门的开创
  
  道信北迁黄梅,辟宇授徒,对於禅宗的传承方式是一次大胆的革新。在四祖之前,禅宗一直是采用头陀行的个人静修方式。史载达摩及其门人“行无辙迹,动无彰记。法匠潜运,学徒默修”,在棲止少林寺时, “面壁而坐,终日默然”,身边的弟子不过惠可、道育、僧副及尼总持寥寥数人而已。二祖慧可,曾在东魏孝静时,赴邺传授达摩禅,不得志,乃流离於邺、卫之间。其门下都承其遗风,过着“住无再宿,常行乞食” 的苦行僧生活。三祖僧璨,居处无常,周武灭法后,“流遁山谷,经十馀年。” 其后,又“隐司空山,萧然独坐,不出文记,秘不传法”,唯四祖道信事之。这种独来独往,来去随缘的云水生涯,既不便於弘传禅法,也不便於摄受学者。在四祖道信之前,禅宗的影响远不及其它佛教门派,受到了其他宗派的排挤,据传达摩和惠可还曾受到过他人的毒害。从达摩、慧可以至僧璨的平生际遇,我们也可以透视出,当时达摩一支的处境是何其屯蹇与弱小。
  
  道信北渡蕲州黄梅,开天辟地地建立起了禅宗的殿堂。“择地开居,营宇玄(立)像。存没有迹,旌榜有闻”,不再托钵於道途,寄身於荒野。公开、普遍地传禅授法,“广开法门,接引群品,四方龙象,尽受归依”,道信示寂时,“山中五百馀人”;弘忍更青出於蓝,“道俗投学者,天下十八九。自东夏禅匠传化,乃莫之过”,他在临终时不无骄傲地说:“吾一生教人无数。” 这是自禅宗东传以来,不曾有过的崭新气象。道信荜路蓝缕之功,功不可没。禅宗后来常说“马祖建丛林,百丈立清规”。其实,禅宗丛林的创建和清规的拟订,都应该提早到道信的时代。清规是随丛林而兴的产物,有了丛林,有了僧众,而没有一定的管理制度,那是不可想象的事情。诚然,在其伊始,建制或许不会有后来那么成熟、细密和程式化。
  
数以百千计的僧人聚居荒僻山林,尤其是隋唐之际,社会动荡不定,生计就成为一大实际问题。道信授徒时,“每劝门人曰:努力勤坐,坐为根本。能作三五年,得一口食塞饥疮,即闭门坐。” 从其语气反映出,当时僧人的生活是十分的清苦。自晋迄六朝以来,寺院除开接受官家和民间的供养以外,也在从事农工商贷的经营,所谓“或垦植田圃,与农夫等流;或估货求财,与商民争利”。四祖定居双峰山下,有了农垦的条件,况值经济困乏,事非得已。虽然尚未见到更多的道信实行农禅并重的文字记载,恐怕也是事理之必然。

  不可否认,道信所处的时代迥然不同於前面三祖。自隋至唐,南北得到了统一,朝廷又都崇信佛教。各宗各门有作为的僧人,此际纷然挺身,开宗立派,一时呈现群星璀璨的局面。但是,禅宗的崛起,也不仅仅是时代的产物,还存在着个人的历史作用。我们应该充分认识到,当此之际,道信对时代主动而全面的回应所具有的积极意义。

三、道信的禅宗思想
  
  (一)不著文字
  
  作为禅宗的革新者,道信的表现既在择地开居,营宇立像,和法门大启、有教无类的方面,同时在禅宗思想和入道方便上,也作出了有益的建设和改革。
  
  达摩曾说:“我法以心传心,不立文字。” 此话成为了禅宗的旗帜。有人以为,禅宗为了不落言诠而著妄相,拒绝读经和立说。实际上这是一种误解。所谓“玄旨非言不传”,禅法只要走入社会,不绝传承,就少不得要藉助语言文字。只不过比起他宗来,禅宗於此相对地要少罢了。初祖达摩不但提出过“藉教悟宗”的“理入”修禅途径,并且将四卷《楞伽经》授与二祖惠可,曰:“我观汉地,惟有此经,仁者依行,自得度世。” 并不全如杜朏《传法宝纪》所说:“天竺达摩,褰裳导迷,息其言语,离其经论。”玄赜《楞伽人法志》谓道信“生不瞩文,而义符玄旨”。而净觉《楞伽师资记》却说,道信“宇内流布”有《菩萨戒法》及《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门》二种。这两种著作或许不是出自道信之手,正如孔子的《论语》,为其门下所记,不能算作四祖立有文字的证据;而“要依”《楞伽经》及《文殊说般若经》提出修道方便法门,以及其中反复徴引《普贤观经》、《大品经》、《华严经》、《观无量寿经》、《维摩经》、《遗教经》、《法华经》、《法句经》、《涅槃经》,甚至还有《老子》和《庄子》等著作,恐怕只能理解为是对其师“生不瞩文”说的一个修正了。而且,考查道信在《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门》所谈义理中,又还隐用了《大智度论》等典籍的语句,和颇多地吸收天台宗说法的内容,都不会是“生不瞩文”所能办到的事情。
  
  也许有人会问:既然如此,对於净觉《楞伽师资记》道信本传里“决须断绝文字语言”一语,又当怎么理解呢?我们认为,这是道信对於禅宗行者所作的特殊要求。试看原著:
  
  学用心者,要须心路明净,悟解法相,了了分明,然后乃为人师耳。复须内外相称,理行不相违,决须断绝文字语言,有违圣道,独一净处,自证道果也。
  
  道信的禅宗思想倡导心佛无二的理境,“当知佛即是心,心外更无别佛也”。只有“独一静处,自证道果”,除此而外,再没有第二条成佛的捷径。在个人修禅入定中,心要明净,“一切诸缘,不能干乱”。禅是自修自证,并非人云亦云。言语道断,心行处灭。一切语言文字,都属外缘,都属方便法门;对於万相妙有的禅境,任何语言文字也不能赞一辞。因此,在自证菩提时,理应拒而不纳。不能断绝文字语言,则是仍存妄执,未息外缘,有违圣道,当然不是禅宗的解行了。上面所论,在於杜朏《传法宝纪》和玄赜《楞伽人法志》表述有误,似乎认为,禅宗是不分场合,绝对地排斥语言文字。与此立论不同,不应相提并论。
  
  其实,禅宗的“不立文字”应该解读为“不著文字”更为确切。这一思想的来源,同样出自《楞伽经》。《入楞伽经》中说:
  
  大慧,一切修多罗说法亦复如是,为诸凡夫自心分别,令得欢喜,非如实圣智在於言说。大慧,汝应随顺於义,莫著所说名字章句。
  
又说:
  
  愚疑凡夫,依无始身戏论烦恼分别烦恼,幻舞之身建立自法,执著自心见外境界,执著名字章句言说,而不能知建立正法,不修正行,离四种句清净之法。  
  大慧,何者如实法?如实法者,不异不差,不取不舍,离诸戏论,名如实法。大慧,善男子、善女人,不得执著文字音声,以一切法无文字故。大慧,譬如有人为示人物,以指指示,而彼愚人即执著指,不取因指所示之物。大慧,愚疑凡夫亦复如是,闻声执著名字指故,乃至没命终,不能舍文字之指,取第一义。
  
还说:
  
如痴见指月,观指不观月。计著名字者,不见我真实。
  
可见,禅宗初传标榜以《楞伽经》印心,并非无的放矢,而是深获其髓。达摩初祖依据《楞伽经》的思想,提倡不执着语言文字,对於当时盛行的名相之学(义学),无疑要产生很大的冲击力,一些非正见僧人於是“乍闻定法,多生讥谤”,继而对达摩师弟进行围攻和迫害。道信的禅宗思想体系,无疑是源自达摩以来的各祖传承;到了慧能时代,虽说改用《金刚经》印心,但是禅宗的思想体系并未发生实质性的蜕变。
  
  佛教主张学修结合,解行并重,而禅宗对於二者言,修比学被更为看重,不刻意追求研经的数量,而是特别注重心解的程度和修行的质量。道信《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门》说:“法海虽无量,行之在一言,如此了了知,是为得佛意。”这种意见也与天台宗的思想理论前后吻合。南朝陈后主陈叔宝曾经想用“策经”的方式来沙汰一批僧人,此举遭到了天台宗祖师智顗的反对。他说:“调达日诵万言,不免地狱;槃特诵一行偈,获罗汉果。笃论唯道,岂关多诵?”结果后主大悦,“即停搜拣”。智顗“笃论唯道,岂关多诵”说与道信“法海虽无量,行之在一言”论表达不同,实质并无一致。从这里又可以看出,道信的禅学思想与天台宗的思想理论深厚的历史渊源。
  
  (二)菩萨戒法
  
  《楞伽师资记》说道信在“宇内流布”有《菩萨戒法》和《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门》两种,其《菩萨戒法》具体是些什么内容,我们已经无从得悉,但这一记载,却给了我们一个消息:四祖在宏传禅法时,也极为注重戒律。菩萨戒属於大乘菩萨所受持的戒律,与小乘声闻所受持的戒律不同。其内容为摄律仪戒(捨断一切诸恶)、摄善法戒(修习一切善法)和饶益有情戒(慈心摄受、利益一切众生)的三聚净戒。前面已经说到,禅宗自达摩以来,弟子所修皆是头陀行。头陀行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捨弃对世俗贪恋,把物质需求降低到最低限度,所以对於衣、食、住等都弃其贪著。据《十二头陀经》载,在佛陀十大弟子中,大迦叶为头陀行第一。禅宗奉大迦叶为西天第一代祖师,与持这种戒行或许不无关系。道信开宇聚徒后,门下所过的生活已与十二头陀行不相融合,以菩萨戒法取代头陀行,也自属势所必然。又据史载,梁武帝、陈文帝和隋炀帝都曾受过菩萨戒,从者甚至数万人,足见其风气之盛和影响之大。值得指出的是,隋炀帝乃是从天台宗祖师智顗受戒,其时又正处道信渡江而北之前不远,因此,四祖的菩萨戒法显然又是接受了天台宗门和时代风尚的双重影响。
  
  同样值得我们注意的是,达摩以来的头陀行,形迹上虽是沿用声闻乘的方式,但从发心的角度来看,却是大乘的思想。达摩所传“二入四行”中的“四行”,偏重待人处事中的实修,强调“摄化众生而不取相”, 正是受大乘般若理论影响的结果。尤其是第四“称法行”,强调在“三轮体空”中修行大乘菩萨的六度,自利利他,“庄严菩提之道”,在根本上和菩萨戒的精神是一致的。可见达摩所传禅法,从一开始就为禅宗重视菩萨戒点燃了慧灯。
  
  《楞伽师资纪》对於《菩萨戒法》的内容,没有具体的记载。联系道信倡导的“一行三昧”禅法,其戒法当属“安心”和“见性”的方便法门,旨在制止修禅过程中妄想的泛起。戒与禅相辅以行,正是“东山法门”的门风,后来南能北秀都秉承了道信的传承。据惠能《坛经》曾引《菩萨戒经》说:“戒本源自性清净。”并发挥说:“见自性自净,自修自作自性法身,自行佛行,自作自成佛道。” 又神秀《大乘无生方便门》说:“菩萨戒是持心戒,以佛性为戒。性心瞥起,即违佛性,是破菩萨戒;护持心不起,即顺佛性,是菩萨戒。” 他们在顿或渐的见性方法上虽然各有分岐,但在对於“心佛不二”的理趣和奉行菩萨戒法上并无二致。
  
  (三) 一行三昧
  
  “坐禅”,是道信个人修行和授徒的最重要的方法。据杜朏《传法宝记》载:道信“每劝门人曰:‘努力勤坐,坐为根本。能作三五年,得一口食塞饥疮,即闭门坐。莫读经,莫共人语。能如此者,久久堪用。如猕猴取栗子中肉吃,坐研取,此人难有。’” 杜朏《传法宝记》又载,弘忍“昼则混迹驱给,夜则坐摄至晓,未尝懈怠,精至累年”。道宣《续高僧传》载,道信另一弟子荆州玄爽,“后返本乡,唯存摄念,长坐不臥,系念在前”。可见“坐”在东山法门中的重要。我们应该看到,“坐禅”本身只是一种修行的方便。东山法门的坐禅,理论依据和实践方法都来源於大乘般若思想,又以《文殊说般若经》中的“一行三昧”为标志。
  
  道信是将“一行三昧”引入禅宗的第一人,在道信的倡导下,“一行三昧”成为东山法门的标志。据载,神秀于大足元年(701),被召入东都,“随驾往来二京教授,躬为帝师。则天大圣皇后问神秀禅师曰:‘所传之法,谁家宗旨?’答曰:‘禀蕲州东山法门。’问:‘依何典诰?’答曰:‘依《文殊说般若经》一行三昧。’则天曰:‘若论修道,更不过东山法门。’以秀是忍门人。便成口实也。”道信在《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门》中明确说:
  
  又依《文殊说般若经》“一行三昧”,即念佛心是佛,妄念是凡夫。
  
  但是,系统地将众多的“止观行”依其实践方式分为四类(四种三昧,也称四种大道)的,却是天台宗的智顗。智顗《摩诃止观》说:“《法华》云:‘又见佛子,修种种行,以求佛道。’行法众多,略言其四:一常坐,二常行,三半行半坐,四非行非坐。” 藉此四种修法,即可正观实相,住于三昧。他在进一步阐述“常坐三昧”时说:
  
  一常坐者。《文殊说》、《文殊问》两般若,名为一行三昧。今初明方法,次明劝修。方法者,身论开遮,口论说默,意论止观。身开常坐,遮行住卧。或可处众,独则弥善。居一静室,或空闲地,离诸喧闹。安一绳床,傍无馀座。九十日为一期。结跏正坐,项脊端直。不动不摇,不萎不倚。以坐自誓,肋不至床,况复尸卧,游戏住立。除经行食便利,随一佛方面,端坐正向。时刻相续,无须臾废。所开者专坐,所遮者勿犯。不欺佛,不负心,不诳众生。口说默者,若坐疲极,或疾病所困,或睡盖所覆,内外障侵夺正念,心不能遣却,当专称一佛名字,惭愧忏悔,以命自归,与称十方佛名功德正等。
  
  按照智顗的说法,“一行三昧”的修法是,以九十日为期,独居静室中,跏趺正坐。摒除恶觉,捨诸乱想,不杂思惟,止观法界,信一切法皆是佛法。如果久坐疲极,或为疾病所困,或为睡盖所覆,或因宿障发起,不能遣除的时候,则应专称一佛名号,求佛护念加持。除经行、饮食、大小便之外,时刻相续,无须臾废此三昧。若能精进不懈,念念无间,则能破除业障,显发实相之理。
  
  道信曾在庐山大林寺止住了十年,而大林寺创建於智鍇,是天台禅观的重镇。道信的思想常常表现出天台宗的影响,其历史原因就在於长期环境的薰陶。结合智顗所述“一行三昧”来看,道信的基本观点与他仍无二致。但是,道信所说,与智顗相比较,却又有以下三个显著特点:
  
  第一,智顗谈得全面透彻,而对普通人而言,却失之烦琐。道信则删繁就简,更适合对教理知识了解不深的广大普通信众接受。
  
  第二,道信取《文殊说般若经》而舍《文殊问般若经》,主要是把克期取证的九十日放宽到一年、三五年,以至更长。道信的一生,就是“昼夜常坐,不卧六十馀年,胁不至席。” 
  
  第三,将《楞伽经》和“一行三昧”融合到一起,体现了禅宗自身的特色。《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门》说:“为有缘根熟者,说我此法,要依《楞伽经》云‘诸佛心第一’,又依《文殊说般若经》‘一行三昧’,即念佛心是佛,妄念是凡夫。”  “《楞伽经》云:“大乘诸度门,诸佛心第一。”
  
  禅宗从达摩开始,即以《楞伽经》来“印心”。那么,作为有宗理论来源的《楞伽经》,何以能同侧重空宗的禅宗发生关系?这是值得探究的一个问题。其实,《楞伽经》中最著名的“百八句”,所明即在无相。经中说法,也处处教人破除妄想,开显实相。《楞伽经》说:
  
  修多罗说如来藏自性清净,转三十二相,入於一切众生身中。如大价宝,垢衣所缠。如来之藏常住不变,亦复如是。而阴界入垢衣所缠,贪欲恚疑不实妄想尘劳所污。
  
又说:
  
  大慧,如我所说涅槃者,谓善觉知自心现量(量有四种,一现见,二比知,三譬喻,四先胜相传。彼外道于四度量悉皆不成也)。不着外性,离于四句。见如实处,不随自心现妄想二边。摄、所摄不可得,一切度量不见所成。愚于真实,不应摄受。弃舍彼已得,自觉圣法。知二无我,离二烦恼。净除二障,永离二死。
  
可见所谓涅槃同善觉自心现量本无二致,自见心性即是证得涅槃。而禅宗以觉悟佛心为禅之体,佛心就是心之自性,人心之性就是佛性,彻见佛性便谓之成佛。两者所说,并非二物。达摩传法,心性本是一个重要的内容。
  
  又,《文殊说般若经》所称“法界”,即是佛性、真如、如来藏的异名。所谓“一相”,即指下文所说诸佛法界无差别相,因为诸佛法界相绝对平等,所以称作一相。诸法性空,非有非无,一相也就是无相。《文殊说般若经》云:“众生界相如诸佛界。”也就是说,众生界与佛界也平等无二。这一知见,同《楞伽经》法界无差别的如来藏说,并无二致。这就是《文殊说般若经》和《楞伽经》契合点的所在处,也正是也是《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门》的理论依据。
  
  道信徵引《楞伽经》,即是认为在大乘众多度门中,认识佛性所在,“即心即佛”,是首要的,第一位的。若要成佛,舍此再无它途。“一行三昧”乃是达其目的“以心印心”的一种宗门方便。所谓“一行”,意谓专於一事,此处即指一心念佛之法门。“三昧”是梵语Samādhi音译,即将心定於一处而不散乱的安定状态。 “缘系法界”,是拿法界也即真如作为禅定的对象和究竟。众生若依“一行三昧”,能够证知真如实性,也就同“不思议佛法等无分别,皆乘一如,成最正觉”。这样一来,佛、心和众生便三无差别了。
  
  (四)念佛安心
  
  修持“一行三昧”,念佛被当作引发禅定的特有方便。四祖在这里称:“应处空闲,舍诸乱意,不取相貌,系心一佛,专称名字,随佛方所,端身正向,能於一佛念念相续,即是念中能见过去、未来、现在诸佛。”主要讲的禅宗念佛的方式方法,下文对於这种法门的殊胜,有更深入一步的解说:  《普贤观经》云:“一切业障海,皆从妄相生。若欲忏悔者,端坐念念实相。”是名第一忏悔。并除三毒心、攀缘心、觉观心,念佛心心相续,忽然澄寂,更无所缘念。
  
  《大品经》云:“无所念者,是名念佛。”何等名无所念?即念佛心名无所念。离心无别有佛,离佛无别有心。念佛即是念心,求心即是求佛。所以者何?识无形,佛无形,佛无相貌。若也知此道理,即是安心。常忆念佛,攀缘不起,则泯然无相,平等不二。不入此位中,忆佛心谢,更不须徵。即看此等心,即是如来真实法性之身,亦名正法,亦名佛性,亦名诸法实性实际,亦名净土,亦名菩提金刚三昧本觉等,亦名涅槃界般若等。名虽无量,皆同一体。亦无能观所观之意。如是等心,要令清净,常现在前,一切诸缘不能干乱。何以故?一切诸事皆是如来一法身故。住是一心中,诸法烦恼自然除灭。於一尘中具无量世界,无量世界集一毛端,於其本事如故,不相妨碍。
  
  凡夫与诸佛同具佛性无二,之所以不得成佛,因为其佛性为世尘所污染掩覆;“念佛心是佛,妄念是凡夫”,念佛能够清净妄念,并除三毒心,“攀缘不起”。修禅的目的是为了成佛,“诸佛心第一”,“离心无别有佛,离佛无别有心。念佛即是念心,求心即是求佛”,念佛是以定发慧的方便法门,是证得无上菩提的必由之路。
  
  道信提倡的念佛即是念心的“心佛无二”的念佛,是唯心的念佛,与《般若经》为主的实相念佛是一致的。实相念佛如《小品般若波罗密经》云:“以诸法实相而观如来。”《阿閦佛国经》云:“如仁者上向见空,观阿閦佛及其弟子等并其佛刹,当如是。”所谓实相,即是空相。道信说:“常忆念佛,攀缘不起,则泯然无相,平等不二。”所说平等不二,即心佛不二,心即是佛,佛即为心。
  
  但是,道信倡导的念佛与净土宗却有着根本的不同。净土宗认为念佛的目的是往生西方净土,道信认为即心即佛,直探心源,自证菩提,对往生持否定的态度。“究竟清净,即是净佛国土,更不须向西方”。他甚至认为,“佛为钝根众生令向西方,不为利根人说也”。净土宗专以阿弥陀佛为念;道信主张的“系心一佛”则无专定,认为一即一切,“亦与念无量诸佛功德无二”。净土宗念佛,乃是企望取得阿弥陀佛的愿力作增上缘,能够往生极乐世界;道信主张的念佛,只被当作抑制外缘以定开慧的手段。净土宗念佛时往往须要观想佛的相好功德;而道信主张的念佛,“专称名字” ,“不取相貌”,无须藉助於观想。净土宗的念佛起止决定於人;道信认为,禅者念佛,最后会“忆佛心谢”,“泯然无相,平等不二”,得到如来法性,也就是达於净土。了解二者间的相异,也有助於更深刻地了解道信《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门》的精髓所在。
  
  上面分折到,“一行三昧”即是念佛三昧,念佛是自证菩提方便法门。又何以下面又有这么一段文字呢?
  
  问:云何能得悟解法相,心得明净?信曰:亦不念佛,亦不捉心,亦不看心,亦不计心,亦不思惟,亦不观行,亦不散乱,直自运。亦不令去,亦不令往,独一清净,究竟处,心自明净。或可谛看,心即得明净,心如明镜。或可一年心更明净,或可三五年心更明净。或可因人为说即悟解,或可永不须说得解。经道:众生心性,譬如宝珠没水,水浊珠隐,水清珠显。为谤三宝、破和合僧诸见烦恼所污,贪、嗔颠倒所染,众生不悟心性本来常清净,故为学者取悟不同,有如此差别。今略出根缘不同,为人师者善须识别。
  
看来,上面所说的安心方便,也不可一概而论了。由於人的根机不同,“心得明净,悟解法相”,也可以不藉助念佛看心等,自然就可获得。也可以谛看,即理之“一行三昧”的方法。也可以因人为说,譬如禅师的开悟,而得悟解。对此,“为人师者善须识别”,无须千人一法。据《传法宝记》载:“及宏(宏忍)、如(法如)、大通(神秀)之世,则法门大启,根机不择,齐速念佛名,令净心,秘来自呈,当理与法。犹递为秘重,曾不昌言,傥非其人,莫窥其奥。” 根据各人不同的根机和自证的体验,因材施教,应当即是道信的宗旨,而为后来者所继承。
  
  道信从解与行二个方面,对於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门作了详尽的阐述,本文限於篇幅,不能一一说明。禅法本来就是“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”,没有文字可以说明,没有经验可以借鉴。因此,四祖说:“略举安心,不可具尽,其中善巧,出自方寸。”自证如何,就看各人的因缘、根机和解行的程度了。
  
  四祖道信的“一行三昧”法门,也为五祖弘忍以及南顿北渐所继承。神秀一枝仍然一如道信所传,将念佛静心作为“一行三昧”的内容。南宗也提“一行三昧”,不过部分地有所修正,不在意事相上的着力,而注重於内心的自觉。坐禅的方便法门到慧能时已经不甚受重视了。从现存的《六祖坛经》来看,慧能虽然有时也劝人“一时端坐”,但其思想主导却是“於一切法上无有执着”。他对“一行三昧”作出了别解:“一行三昧者,於一切时中,行住坐臥,常行直心是。……但行直心,於一切法上无有执着,名一行三昧。”他甚至批评固执於坐的禅者:“迷人着法相,执一行三昧,直言坐不动,除妄不起心。……若坐不动是,维摩诘不合诃舍利弗宴坐林中。”六祖比之四祖,更看重目的,而不拘於形式。显然,慧能对待“一行三昧”的解行,已然与道信有不少距离了。
  
  到后来,北宗禅主要修行方式是静心、念佛;而南宗禅不同,是“净心,念摩诃般若波罗密法”。但是,如果据此以为是慧能依据《金刚经》,建立金刚般若思想的修证体系,与道信背道而驰的结果,又为错误的知见。我们不要忘记,四祖据以印心的除开《楞严经》外,也有《文殊说般若经》;其《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门》既着重地讲到了念佛,同时还说到:“亦不念佛,亦不捉心,亦不看心,亦不计心,亦不思惟,亦不观行,亦不散乱,直自运。亦不令去,亦不令往,独一清净,究竟处,心自明净。”况且慧能的《金刚经》传承,本是来自五祖弘忍。据《坛经》(敦煌本)载:“五祖夜至三更,唤慧能入堂内,说《金刚经》。慧能一闻,言下便悟。其夜受法,人尽不知,便传顿教及衣,以为六代祖。”从其大端言,六祖的禅宗思想体系,无不可以从四祖、五祖法门中找到源头,只不过当时犹是一个萌芽,一条支脉,不太引人注目。而到慧能时期,发展成为大木和主流,方才引起人们的括目相看,以为异数。有关禅宗念佛的问题,我们另有《略论禅宗与念佛》一文专门论述。  历史不会停留在原地踏步。在禅宗的发展历史中,没有道信的革新,就不会有“东山法门”的开创;同样,没有慧能的发展,也就不会有南宗的突起,不会有五花七叶的气象。从这一意义上讲,慧能是禅宗又一轮的革新者,是道信之后的又一颗启明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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