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彪读“红楼”对贾雨村和平儿感兴趣

东施

其实，林彪与《红楼梦》没有多大关系。作为军事统帅和“资产阶级野心家”的他，与作为文学作品的《红楼梦》的关系，我们想见的也不会是文学的艺术的诗意的，而是政治的实用的工具性的。由于“众所周知的条件所限”，我见不到林彪评论《红楼梦》的原始文献，只能利用一些二手资料来谈这个问题。
我见到的关于林彪与《红楼梦》的关系的资料有两条，都是二手。一条是署名“江天”的、发表于1974年四月二十三日《人民日报》的文章《反革命两面派的自我暴露——剖析林彪在＜红楼梦＞第一百七回中的一段批语》。另一条是署名“严嘉良”的、发表于1974年第五期《海霞》杂志的文章《林彪一伙为什么欣赏平儿》。
江天的文章有一段是这么写的：　　

“叛徒、卖国贼林彪在《红楼梦》第一百七回写到贾雨村的地方，居心叵测地批了一段话。他写到：‘天马行空，勿太密，亲则疏’；还说什么：‘太接近’了，‘答应’、‘不答应’都不好办，都会得罪人。”

我首先就对这段话有一点怀疑，因为，如果“天马行空，勿太密，亲则疏”这句话是林彪原话的话，还比较可信，它们毕竟是联贯在一起的。而“‘太接近’了，‘答应’、‘不答应’都不好办，都会得罪人。”一句，则是作者江天在“太接近”、“答应”、“不答应”几个断句之间加了一些内容把它们串联起来的。如果没有江天加的那几个字，这几个断句是看不出什么明确的意思的。不过没有办法，本文也只能按江天的意思来进行分析。　
而严嘉良的文章是这样写的：　　　　

“林彪一伙对平儿赞美不已，使人绘象图影，尊为‘四美’之一。”　　　　

林彪一伙是怎样赞美平儿的？他们为平儿画的象现在哪里？不得而知。所以，我们也只能“姑妄信之”“姑妄言之”了。
林彪集团被粉碎后，官方给他们定的罪名有一条是“资产阶级野心家”，如果这一条罪名成立，那么，他倒真与贾雨村有些相近。要问《红楼梦》中谁最有野心？我说应该是贾雨村。若从世俗的眼光来看，《红楼梦》中的男人只有贾雨村才象个男人，其他男人——包括宝玉在内——则浑浑噩噩庸庸碌碌无所事事无所用心。贾雨村有志向，有理想（野心），有办法，是个“有作为大本领”的人。他极热中而善钻营，按现在的说法是事业心很强，更善于“经营自己”，而且效果不错，基本上实现了他对自己的人生预期。当然，他后来的败落，另当别论。如果从这个角度说，林彪确乎与雨村颇多相似。但是，奇怪的是，林彪的这几句对于贾雨村的有感而发的题词，却好象与野心无关。他所说的“勿太密，亲则疏”，很有辩证法的味道，其来源，据江天分析是《论语》里孔子的学生子游说的：“事君数，斯辱矣；朋友数，斯疏矣。”意思是说，不能与君主走得太近，否则会自取其辱。我觉得，这个分析没大问题。以林当时所处政治地位，他有这种想法，也属正常，甚至是难能可贵。因为历史经验不止一次证明，有那么多曾经与君主走得太近的人，都已经被君主超绝的热力熔化了。《红楼梦》第一百七回写到贾雨村的地方是这样的，贾家被抄后，大街上有人议论道：“独是那个贾大人（雨村）更了不得！我常见他在两府来往，前儿御史虽参了，主子还叫府尹查明实迹再办。你道他怎么样？他本沾过两府的好处，怕人家说他回护一家，他便狠狠的踢了一脚，所以两府才到底抄了。”江天说林彪从贾雨村身上获得了如何搞阴谋的启示，“是他这个资产阶级野心家、阴谋家、反革命两面派真面目的又一次自我暴露”。这话听听也就算了。雨村对于贾府被抄家的态度与野心家有什么关系？再者，即使雨村有野心，难不成他要谋朝篡位？那就太可笑了。因此，我倒更倾向于认为，林彪是对贾雨村其时所处政治“困境”的共鸣，他是感同身受，才有这样的批语。为贾雨村设身处地地想想，朝廷上要抄贾家的家，作为具体办理的人，尽管你以前得过贾家的好处，但天命难违，这个节骨眼儿上，实际上一是根本不可能“回护”，二是他也不敢“回护”，更重要的是，他连保持“中立”的权利都没有，就是说，贾雨村的困境是我所谓的“没有沉默权”的困境，也即林彪所说的：“‘答应’、‘不答应’都不好办”。他很难。林彪在解放后一系列政治运动中的态度，他所处的历史情境，恐怕多数与雨村此时相近吧。自保已然不易，“野心家”云云，简直是梦话。另外，对于贾雨村这个人，我有一个基本的判断，他有野心，但不是野心家。
这里边还有一个词“天马行空”也很关键，怎么解释这个词？官方的看法认为是林彪自比，说他要当人间的至贵者，不受羁绊，要“独往独来。”其实，要是把“天马行空”解释成最高领袖，我倒觉得更说得通，更合理。即，对于“天马行空”一样的最高领袖，最好是“勿太密”，否则就会“亲则疏”了。即便是林彪自比，那“天马行空”我认为还有一层“自由自在”的意思。如果我理解的不错，那就真的有意思了。总之，诗无达诂，谁又说得清呢？！　
再简单说说林彪对平儿的赞美。平儿是《红楼梦》中最善自保，最会搞平衡的人。贾府中的大丫头，只有她最后结局最好，甚至可说美满。这与平儿平时处事为人的态度和技巧是有关的。说到平儿，必须要提凤姐，凤姐是《红楼梦》最难相处的一个人，在这样一个领导手下工作，没有点绝活儿是不行的。凤姐凶强狠辣阴贼刻薄，她不会用笨蛋，但你又不能比她强；你得处处依着她，但又得有足够的灵活性。一般人在她手下恐怕得终日战战兢兢、如临深渊、如履薄冰。但我们看平儿，她是那样的从容自如，进退有致，不慌不忙，面面俱到。不仅深得凤姐信任倚重，而且她在整个贾府上上下下的口碑之好都是数得着的。洵为难得。平儿有野心么？我没有看出一点儿。那么，林彪赞美欣赏平儿，更多的恐怕是出于对她的与上级相处的能力和技巧的钦佩吧。　
贾雨村和平儿这两个人有一个共同特点，他们都特会来事儿，极懂眼色，这都是官场中人所必须的。贾雨村在贾府抄家一节中的表现，应该更多地看作是他的自保，至多算他是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，仅此而已，野心什么的，则根本谈不上。平儿就更是了，面对母老虎一样的凤姐和“馋嘴猫”似的贾琏，她素常工作的百分之九十以上应该是在自保，如果非说她有野心，那么她的野心就是争取早点“转正”，做了姨娘。
因此，从林彪独对《红楼梦》中这两个人物形象有兴趣，可以稍稍看出那么一点门道儿来。自古以来，中国政坛就是一个大绞肉机，人人自危，每个人随时都有可能死于那“最高一人”的不测之威，此种时候，自保尚且不暇，而况“野心”乎？“人为刀俎，我为鱼肉”，在中国历史上的任何时期，刀，只有一把，剩下的都是鱼肉。　
林彪也不例外。他也只是众多鱼肉中的一块。

三拼

"天马行空，勿太密，亲则疏"
太有心得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