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助成梅派的齐如山(齐香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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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7-6-20 16:37:48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  在我童年留下的回忆中,我父亲整日忙忙碌碌和京剧界打交道。他对改进京剧艺术作出了相当大的成绩,主要是帮助戏剧大师梅兰芳在艺术上的提高,为他编剧,丰富演出剧目,提高在舞台上的表现力,并帮助他把京剧推向世界。通过这些工作,他提高充实了对京剧的研究,后来创办国剧学会,专门深入地研究京剧,把它纳入学术之林。
  
  父亲虽自己酷爱京剧,我们却很少看戏。原因是那时我家是大家庭,父亲和他的兄弟三人始终未分家,住在一起,大小有二十来个孩子,都在上中小学,家中管教颇严,怕我们听戏上瘾,耽误了读书;而且戏票昂贵,十几个人去听戏,对我家经济能力来说,是一笔沉重的负担。不过,每当梅兰芳演新戏,主要编剧人是父亲时,他才买票允许我们去看,而且是坐楼下前三四排的好座位,因此梅兰芳的新戏我差不多都幸运地看过了。
  
  说起父亲与梅兰芳的相识和以后二十余年的朝夕相处,切磋琢磨,完全是由于对艺术的热爱,也算一段佳话。民国元年,父亲偶尔看梅兰芳的戏,认为这是一位有天才的演员,扮相、表演、唱腔、身段,各种条件都极好。一次看《汾河湾》,梅各方面表演都好,只是薛仁贵在窑外唱那一大段时,柳迎春面向里休息,毫不理会仁贵所唱。父亲于是给梅写了一封长信,指出这不符合国剧的规则,因为按规则不允许在台上有人歇着,连配角都须有相应的表情和动作。柳迎春是主角,对方是否是自己的丈夫,全在她的一番话,因此应注意听,并配以各种表情,如:难过、好奇、悲痛等。父亲这封三千余字的信,引起梅兰芳的注意,他认真思考,接受我父亲的正确意见,下次再演这出戏,果然加了很多表情手段,大受欢迎。父亲也受到鼓舞,于是每看完一次戏,就写一封信提意见,两年多来,先后写了百余封信,从此二人成为莫逆,互相尊重。这些信曾由梅装裱成一册,封面有罗瘿公先生题签:"文书堆案正如山"。可惜因存在"国剧学会"而遗失。梅兰芳举一反三,对各出戏都揣摸表情的深入,务使能完美地表达人物内心活动。
  
  为帮助梅兰芳在舞台上的竞争能力,父亲试编了《牢狱鸳鸯》、《一缕麻》等时装戏,仍照旧方式演出,不料大受欢迎。父亲看到了梅在演戏方面的能力,他心中一直想到在欧洲曾看过的歌剧,文雅感人,因此渴望编几出神话剧,以满足自己多年的心愿。首先编的是《嫦娥奔月》,主角嫦娥改穿古装,并把每句唱词都配上身段:成为一出新歌剧,这在京剧中还是创举。说到扮相,也是一种革新,梳头和服装都受古美人画的启发,改造加工。尽可能创造出一个嫦娥的形像,许多人为此付出心血。演出受到空前欢迎。自从取得这个经验,又编了《洛神》、《红线盗盒》、《廉锦枫》、《天女散花》、《太真外传》等、此外又编有红楼梦剧,如《黛玉葬花》、《俊袭人》、《晴雯撕扇》等,剧目十分丰富。
  
  这一时期,父亲除了出门,整日忙着写作。一般他下午到梅家去,和梅兰芳讨论研究京剧方面的问题。同时他也结识了很多老演员及京剧界各方面的人,上至名角,下至跑龙套的,管戏箱的,以及烧锅炉的,都是他请教的对象。几十年中,他大约问了四千多人,随身带着本子,铅笔,一面问一面记,当天回家整理。以后他写了几十本书(《全集》中收录),就是靠这些资料,有的尚未来得及利用,放在"国剧学会"中,都遗失了。平时我们和他见面的时间很少,因为我们清晨上学,他尚未起床,中午在学校午餐,下午下学回家,他已出门,晚上他回家时,我们早入梦乡。在他看书写作,或有朋友来访时,我们都不去打扰。我只记得在他的书桌上,总有很多未写完的剧本,改了又改,有时还有单本,分发给各角使用。有的草稿后来从未用过,如他曾编一出红楼剧,大型,要用许多旦角,规模太大,始终没有编完。
  
  我的家乡高阳县自明朝以来,昆弋班就很发达。曾祖能唱昆曲百余出,祖父令辰公是清甲午进士,也能唱数十曲,只是没有上过笛子,能背诵很多昆曲,如《北西厢》、《琵琶记》、《长生殿》、《牡丹亭》、《桃花扇》等,差不多都能整部背诵,父亲自幼接近戏剧,戏瘾很大。乡下有武术会,会打拳的人极多,且都是花门拳。父亲自幼看惯打拳及各种兵械,对武戏很感兴趣。我们姐妹弟弟们,十来岁时,父亲请来一位教武术的高老师(听说他还教过梅兰芳和李万春),教我们拳术、单剑、双剑,刀,棍等,这些武器都是木制的,可惜我们学习不认真,早已忘得干乾净净。父亲对武术很感兴趣,也要求我们好好学。他能对梅兰芳的剑舞等提出很多意见,说明他对此道的爱好与修养。一次,梅兰芳到我家,和父亲一起研究舞剑的姿势,木剑把电灯泡都打碎了。一天,罗瘿公先生到梅家,见到父亲正指教梅兰芳舞的姿势,特别送了他一首诗,题目是《俳歌调齐如山》,原文很长,也有开玩笑的句子,不过也是实情,如:"……结想常为古美人,赋容恨不工颦笑,额下□□颇有髭,难为天女与麻姑,恰借梅郎好颜色,尽将舞态上氍毹,梅郎妙舞人争羡,苦心指授无人见……"  
  父亲喜欢养花种树,亲自指挥,亲自动手。我还记得家里曾有一大棵杏树,枝叶茂密,果子成熟时,满树红杏又大又甜。每到晚上,我和妹妹们拿一块湿布,爬上树去,坐在树杈上,摘一个杏子,擦乾净,放在嘴里,真是香甜满口。父亲还爱养盆花,尤其是牵牛花和菊花。自己培育种子,数十盆花,摆列在院中,千姿百态,阳光下,各种色彩相间,令人看得眼花缭乱,十分喜人。花谢以后,把种子分别放在许多小包里,还注上颇有诗意的名字。这个时期,梅兰芳常到我家来,和父亲商量事情。他也爱养花,还有他们的朋友们也都参加这种活动,常聚在一起评比,看谁培育得最出色。有时趁赏花机会,请几位画家来作画助兴。父亲事先准备好画纸,颜色等,临时集体合作。记得一次有姚茫父,陈半丁,王梦白诸先生。王梦白斜倚在沙发上闭目养神,最后轮到他动笔,他一跃而起,在画图上加些虫鸟,特别精神。
  
  当时梅兰芳名闻全国,艺术日臻完善,不但国内观众倾倒,很多外国朋友也交口赞誉,尤其是外国文艺界,外交界,实业界的人士。父亲深信京剧是一种高尚的艺术,见到这种情况,便有意帮助他出国,争取更大的荣誉,更有意借重他的艺术,把京剧弘扬到世界,也是实现自己的心愿。为到美国演出,父亲开始埋头做具体准备,并和各界接洽联系,达六、七年之久,很多人参加了这一工作。梅剧团在美国演出,获得极大成功,父亲随团前去,随时记录,写了很多笔记,他把一大摞笔记交给我,口头解释补充,由我整理成《梅兰芳游美记》,所以关于开始如何和美国方面接洽,如何具体准备,演出情况,如何受到观众热烈欢迎,我都知道一些情况。
  
  为了美国人对国剧音乐不至太感陌生,请国内各方专家编写出《梅兰芳歌曲谱》,音乐大师刘天华是主要编写人,他们为此付出了几个月的时间和劳动。又请人画了关于国剧组织的特点多幅,每幅有若干图形。如:《剧场》、《古装衣》、《胡须》、《扮相》、《脸谱》、《舞谱》、《兵械》、《乐器》、《脚色》等等。差不多有二百多幅,每幅有若干图。说起来简单,当时有多少人为此付出精力与心血。每个图下都注有中文名词和英文译名。英文由英文专家们翻译,也是一件艰巨的工作。父亲叫我用毛笔将英文译名写在一小部份图下,工作很机械,但我对能作一点有用的事感到兴奋。关于梅兰芳何时产生赴美念头,如何准备,以及美国戏剧艺术界对中国京剧的推崇与赞美,群众的热烈欢迎,(有些反映非常有趣,说明他们真正深入剧情,感受剧中人的喜怒哀乐,)这一切在《游美记》中记载得十分详细、具体、真实,此处恕不赘述。
  
  一九三三年,我大学毕业,公费赴外留学,四七年才回国。回国后,先在天津南开大学教书,不常回北平,解放前,父亲听了国民党特务们对共产党的恶毒谣言,感到个人处境危险,仓促赴台,1962年在台逝世,这漫长的时间,我对父亲所知甚少,只听家里人说他是那样执着地创建
  国剧学会国剧陈列所。他带领家中人和朋友,经过多日打扫和洗刷,才把借用的房子整理得有些眉目。接着到各处搜集资料。国剧学会收藏的乐器就有三百多件,还有许多剧本,各种年代的戏箱,名角照片,抄录下的许多梨园名人的碑文墓志。他请了许多有名的老演员,如:钱金福,尚和玉,曹心泉,程继先,萧长华,慈瑞金,梅兰芳等帮助他整理多年来的大量笔记,去伪存真,工作是艰辛的。他还出版月刊画报,办国剧传习所,开始编纂《国剧词典》。当时国剧学会相当发达,国剧传习所也开始办成,具体内容在《齐如山回忆录》中记载得相详细。
  
  在日本占领北平期间,父亲闭门不出,由于关于戏剧的资料都存在国剧学会,无法参考,就凭记忆写了些关于民俗学方面的书籍,如:《三百六十行》,《故都琐述》、《北京土话》、《谚语录》等。后来母亲常对我讲父亲蛰居家中的孤寂生活。在这漫长的时期,父亲最关心的是
  国剧陈列馆的一大批珍贵物品,不敢声张,费尽心血,这批物品总算没有落在日本人手中,基本上被保存下来,可惜在十年浩劫中都散失殆尽。
  
  父亲到台湾后,作了些改良京剧,帮助青年演员提高技艺的事;此外继续著作,写了几本书,如《谈科名》、《编剧琐忆》,《齐如山回忆录》,《国剧艺术汇考》等。他自己认为《国剧艺术汇考》基本上能代表他的意见与看法,纠正了过去作品中很多谬误,台静农先生在《读国剧艺
  术汇考的感想》一文中说:……如山先生所用的方法全靠访老角,然后归纳整理,得出结论,有如科学家,亲自采辑,然后分析实验,才能得到结果一样……。这种笃实的态度,能说不是科学家的精神吗?现在我们从这部五百八十多页的巨著,想象作者如何将一点一滴的资料整理出来的艰苦。这好像爬一座从无人迹的高山,筚路篮缕,以启山林,终于铺好了路,爬上了山头,站在山头上,不免有辛苦的回忆,可是后来登山玩景的人们,该多么致其感谢之忱。
  
  过去,为了梅兰芳赴美演出,曾请人把国剧的特点画了二百多幅图式,带到美国去宣传,效果很好。回国后,即挂于国剧学会。父亲到台后,念念不忘这堂图画。总想再画一堂,幸有张大夏先生既懂国剧原理,又善绘画,又请上陈纪莹先生,三人商斟了多日,画出四十幅,数目虽
  不多,尚能概括各门理论。画《奔月》中的采药图片,就由父亲拿一把画叉子,当药锄;一一作给张先生看,他先用铅笔起草稿,再勾勒着色。张先生曾写道:齐先生做的身段,都非常曼妙美观。新画的四十幅画曾在美国展览,现存台湾。后来由家兄齐熙把这堂图谱设法筹划出版,
  名《国剧图谱》,印刷精美,装璜大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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