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看男旦艺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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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看男旦艺术
作者：唐义刚

在中国京剧发展史上,男旦作为其中的一个门类，一种现象,为旦角艺术乃至整个京剧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,它可以说是一个里程碑,同时也是一座丰碑,因为在它的身上记载了京剧艺术家非凡的创造力和表现力,中国的人文历史在它身上体现,戏曲艺术的超凡魅力在它那里流光异彩,灼灼生辉。但是很少有人对男旦艺术做过综合的论述,人们说起梅兰芳,总说的是"京剧演员",恰恰忘了他是个"男旦"演员。徐城北写过男旦的文章,他是站在一种文化的角度去写,读来总觉不疼不痒,我不是，也不敢评议徐先生的作品,他是梨园大拿,我只想在这里阐述以下对男旦的个人见解。提笔方知汗颜,姑妄言之,望诸位师友,笑罢不吝赐教。

对于男旦的形成,我们是不是可以做这样的解释：京剧及京剧之前的戏曲形式形成的时代有一定的特殊性,就是处于封建社会时期,"孔孟之道","三纲五常"为当时君王们所信奉的治国之本,女人遵从三从四德,足不出户,只是相夫教子,她们连进剧场看戏的权利都没有,[北京有位老人收藏的戏单,不同年代,上面分别写着"谢绝女客入场"到"女客包厢"到"男女分座",充分的说明了这一点]更别说让女人去演戏了,那么剧中的女角色怎么办?那只好由男演员来扮演。男旦是时代的一个产物。18世纪末,新文化运动撕开了封建道学的面具,之后便有了"中华戏校4块玉"的坤旦先河。

很奇怪,在概念中应是女人做的事,往往男人做的最好,缝缝补补是女人的事吧?可老裁缝都是男的,服装设计师也是男的,炒菜做饭是女人的事吧?可厨师都是男的。描眉画眼是女人的事吧?可红透了半边天的毛戈平却是男的。正如一段相声里所说:航空"母"舰,都是男的。同样戏曲中的"男旦"也是,从种种因素来看，男旦无疑做的最好：

[一]嗓音
男性的生理构造与女性不同,男性的声带"宽""厚",再用假声的时候,声带前端闭合紧,发出的假音自然禀承"宽厚"的特点,同时又能保持"脆""亮",而女演员的声带"薄""窄",的确也有"脆"有"亮",但在"宽""厚"上就差多了,可以说,自从有了男旦,京剧中许多的的唱腔板体都是由适应男旦自身而创造的,最明显的例子就是 "四平调",它是二黄腔系,多用来表现舒泰闲逸的环境气氛,所以行腔很悠闲,在中,低音处较多,而高的时候又特别高,低的时候特别低,很不好唱,男旦在演唱时，特别是中，低音区，充分的展示了特有的"宽 厚"的浓郁韵味,显得游刃有余,女演员却很难表达,天赋使然,她们只有升高调门,结果造成唱到高音的地方出现"尖 细 窄",而失去了四平调的韵味特色及它的艺术氛围。当然,女演员中也不乏有"宽 厚"的,她们只是在使劲的往上靠,如薛亚平,张火丁,听来是不错,但细嚼一下,却总感觉她们并不轻松。

[二]气息
男人的衷气足,肺活量大,身材魁伟,我们很少看到身体单薄的女人去唱美声,反之,帕瓦罗蒂就是一个好例子,[但京剧演员要都长成帕瓦罗蒂那样,京剧就完蛋了],我是说男演员比女演员的气力足,使唱腔更得力,同时也促成了京剧唱腔的形成:"高亢激越 神完气足"不似越剧那般"柔情似水",我想京剧之初要都是女性,恐怕就不会有今天的[西皮导板]了吧!

[三]演唱
"四功"之首为"唱",男旦在演唱上走过了几个不同的阶段里程, 早期,男旦的演唱存在着"气硬 调门高 腔口重"的特点不拘情感,细腻。在发音和行腔上注重传统,这种"老味儿",我们至今还可以在尚小云和黄桂秋的演唱中找到痕迹,这种风格也影响了坤旦,像雪艳琴,新艳秋[早期]就明显的带有早期男旦的风格, 第2个阶段，是四大名旦的出现,个人根据自身不同的特点条件,创造了不同流派的唱腔,开始注意唱腔的细腻，传情达意,认识到唱腔为人物服务,于是便出现了梅兰芳的 "雍容典雅 落落大方", 程艳秋的 "幽咽委婉 凄楚冷艳" , 荀慧生的 "甜糯娇柔 妩媚缠绵", 尚小云的" 刚劲有力 峻峭挺拔",树一代典范。 第3个阶段,是张君秋的出现,他的唱是集大成者,华丽高贵似梅,刚劲透亮似尚,曲折迂回似程,娇媚脆水似荀。他擅用旋律和演唱来刻画人物的心理活动,极其细腻生动的表达人物的内心世界,如<望江亭>中"南梆子"表达出来的惊,喜，疑,羞。<诗文会》中"但不知那牛生是何等之人"的"人"字,他用了不稳定的半音"4",非常生动的刻画了车静芳在听到喜讯后,又惊又喜，又疑又猜,还夹杂着一种甜蜜憧憬的复杂情绪,是我们听其音，如见其态。十分之妙,不胜枚举。可以说，男旦作为京剧艺术的一种载体,记载了京剧划时代的变革。

[四]表演
男人去扮演女性,有人说是一个艰难的探索过程,我不这样认为,我觉得只要能成为一个男旦,在他的血液里就流淌着一种天赋,叶盛兰就是不具备这种天赋,萧长华才建议他去学小生的,他结果找准了他的位置。南斗在生活中观察女性的神情姿态,最重要的是他们善于挖掘"女性"这两个字中最本质,最灵魂的东西,男旦们站在舞台上，,他不自觉的有一种使命感,或者说是责任感,就是: "我演的是一个如何如何的女人",激发着他的表现欲，使其要尽力的展现,而女演员在这方面就相形见拙了,她们本身就是女人，在表演上往往是本色的流露,不说远的,就说如今的"研究生班"的一批女旦角,她们中大多数是流派继承人,撇开"流而不派"不说,单从舞台表演,她们中的大多数缺乏个性,始终以"女性本体"自居,忘了"女性塑造",就像一杯白开水一样,而张火丁的表演为什么较之别人"沉稳 隽永",就是她过多的吸收了男旦[赵荣琛]的表演,模仿"男人模仿女人",有人说她"拙",但她在舞台上体现的份量是有目共睹的。

[五]创造力
京剧之所以有今天的绚丽多姿,和艺术家的创造是分不开的,男旦尤甚:
(1)扮相: 梅兰芳屏弃了过去的"大额头,清水脸,涂红小嘴一点点"的传统,创造性的采用了"贴片子,吊眉,满唇"的化妆方法,他还创造了"品字髻"(古装头),在此基础上,荀慧生又创造了生活化的"留香髻",梅派的"鱼鳞甲, 古装, 示梦衣(洛神)"荀派的"大云肩",都充分的展现了男旦的创造力。
(2)表演: 梅兰芳创造了"剑舞, 绸带舞, 翎子舞,花锄舞" 程艳秋创造了多姿的水袖表演 荀慧生以"颔首 挺胸 扣腕指 耸肩 摊手 侧腰"勾勒出少女的妩媚娇态 尚小云别具一格,"文戏武唱"。 这些都深刻的说明了男性在塑造女性方面,抓住了创造的闪光点。
(3)音乐: 梅兰芳和王少卿创造性的使用了京二胡,使旦角告别了"干, 硬, 涸"的伴奏,还有4大流派创造的多姿的唱腔,不再赘述。
(4)我想说说"彩旦",它虽属"丑"行,但扮演的毕竟是"旦",朱锦华的梅香,李少广的胡婆,李四广的焦母,都给观众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,如梅香在朱锦华演来,不温不火,插趣打诨,恰倒好处。<春秋亭>一场,"哎呦,这轿子什么色儿啊?红不红***"朱的语气，表演堪称一绝,相比之下，李世济的那位女梅香,我实在不敢恭维。女演员实在难以达到这种效果。 这足可以看出男演员在创造角色表演时是高女演员一筹的。

综上所述,这其中有一个性别上"审美"的不同,不得不承认,男性在审美上,具有丰富的思维,广博的知识面,深邃的眼光。一旦形成观念,就把它付至于实践,我觉得在这一点上,女性相对狭窄和薄弱。但是,我想男旦们也不是与生俱来就拥有了树立典范的资本,除其天资和努力之外,是因为他们还有机遇和良好的环境,如果把当时的机遇和环境,放到我们今天的坤旦身上,也许会诞生几个有成就的艺术大师,试想建国之初,活跃的杜近芳,赵艳侠,关肃霜不正是很好的例子吗?但正当她们处于艺术成熟时,等待她们的却是"文革""京剧的萧条"。我很赞赏李世济,孙毓敏,李维康在演唱或表演上做了有益的尝试,我觉得她们有"向前走"的决心,我们不应当盲目的批评,我们反而要为她们惋惜,她们已经没有了当年男旦们的机遇和良好的环境了。谈到此,话题似乎走远了,但我想我们在论述男旦的艺术成就时,不应冷漠对坤旦的肯定和客观的评价。
男旦也不是无缺的"唯美",京剧中有些范畴对男旦是不合适的,比如反映现代生活,我知道张君秋在<芦荡火种>, <年年有余>, <秋瑾>,中的出色表演,我觉得作为一种尝试未尝不可,而如今的男旦谁有那么好的条件,有勇气去尝试呢?我不敢想象梅葆玖去扮演柯香会是什么样子!传统戏的女性角色是由男旦而孕育而生的,它的一切构造是男旦创造的,它是为男旦的自身条件而服务。 现代戏本身就贴近生活,为了让它有"戏"味,有许多艺术家揉化进去了许多传同的程式表演,但它毕竟是"现代",男旦的东西在这里很难行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