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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转帖]梅兰芳的诗画人生(作者:王晓飞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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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7-5-24 09:58:04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已故京剧表演艺术大师梅兰芳,在京剧表演方面的艺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,同时他还在诗词、绘画等领域也达到了一定的艺术高峰。



与吴昌硕结得丹青缘

梅兰芳学习写诗,是在民国初年,当时北京城的诗文大家王湘绮和易哭庵(号实甫)结识了梅兰芳,二人对梅兰芳说,“当一个艺人是容易的,但当一个名艺人不可没有文墨,更不能不懂诗歌。”其后,梅兰芳的幕僚李释戡也对梅兰芳说,“为艺人不可不谈诗,戏中若多诗意美,则为戏亦美,而人亦自美。”在名人的指点下,梅兰芳开始写诗。梅兰芳的学画则是家传,因为梅兰芳的祖父梅巧玲学过绘画,死后,留下了不少的画谱、画具和墨迹,梅兰芳便用这些画谱、画具临窗学画。喜爱梅兰芳京剧的诗人罗瘿公见梅兰芳学画心切,便对他说:“学诗习画,须有师承。你现在既有心学画,不妨请王梦白先生指点指点。”其实,梅兰芳自幼就喜欢绘画,幼年时,就喜欢年画,常常仔细的揣磨画中的人物,模仿画中的人物身段,比量又比量。稍长,梅兰芳收藏了一些同治、光绪年间的戏相画,如沈蓉圃的《同光十三绝》等;他又看到咸丰同治年间的昆曲画册,特别喜爱宣鼎的《夜雨秋灯录》等。这时候的梅兰芳只是爱看,还没有想到画。

1913年11月,梅兰芳应邀首次赴上海演出,先后结识了吴昌硕等一些绘画名家,他们常常同席聚会,谈诗论艺。第二年12月,梅兰芳又去上海演出,《时报》主持狄楚青特意为梅兰芳接见,并请吴昌硕、朱古微等名流一起赴宴聚会。宴席上,吴昌硕对梅兰芳说:“畹华,你这次来,我要好好地给你画一张着色的红梅。在你回去之前,我一定画好了送过去。”

时过不久,吴昌硕果然为梅兰芳画了一幅《红梅图》,上面还题了于右任的一首诗:

辉映天人玉照堂,嫩寒青晓试新妆。

皤皤国老多情甚,嚼墨犹矜肺腑香。

梅兰芳得到这幅诗画并茂的墨宝,深为感动,更加激起了学诗习画的兴趣。

自从得到吴昌硕的画,梅兰芳坚定了学诗作画的决心。不久,经罗瘿公的介绍,梅兰芳向名画家王梦白学习绘画。王梦白每周按时到梅兰芳的书房“缀玉轩”授课,教法是王先画一张画,让梅兰芳注意下笔的方法和腕力运用。画好后,让梅兰芳临摹。王从旁边指点,并告诉梅兰芳,初学画时要留心揣摩别人在作画中的如何布局、下笔、用墨、调色,要反复练习,摸索规律,同时还要观察社会和自然景象。有一次梅兰芳正在王梦白家看笼里的小鸟,王梦白抓起一块土疙瘩往笼里一扔,小鸟受惊而飞。王梦白拉着梅兰芳观看鸟儿们起飞、回翔、并翅、张翼的姿态,并说画鸟兽虫鱼一定要仔细观察它们的动态。梅兰芳从老师的指导中体会到:“画是静止的,戏是活动的。画有章法、布局,戏有部位、结构;画家对山水人物、翎毛花卉的观察,在一张平面的白纸上展才能,演员则是在戏剧的规定的情境里,在那有限空间的舞台上立体地显本领。”除此以外,王梦白还带领梅兰芳到香山去,品赏山水树木的风采气韵,甚至还细致端详螳螂、蝈蝈的各种动态。梅兰芳就在这位启蒙老师的指导下,既从范本中学得用笔技法,又从生活中寻求“天然画稿”,致使他笔下的花草山水渗透着一股清丽素雅的灵气。

1920年,梅兰芳又一次到上海演出,闲暇之时,同吴昌硕、何诗孙、朱古微、陈散原等名流聚会。吴昌硕看了梅兰芳画的《香南雅集图》,便应梅兰芳之邀,在画上欣然题写了两首七绝:

(一)明珠拂袖舞垂髫,嘘气如兰散九霄。

寄语词仙听仔细,异源乐府试吹箫。

(二)堂登崔九依稀似,月演吴刚约略谙。

赢为梅花初写罢,陪君禅语定香南。

第二年吴昌硕的儿子来到北京,梅兰芳特意画了一把花卉绶带鸟的扇面托他相赠缶翁,祝愿吴昌硕健康长寿。吴看到扇面上的画,非常高兴,深感梅兰芳对自己的敬重,便在上面写了跋语:“客岁春夏间,畹华来沪,有过从之雅,尝作画奉贻,别去忽忽逾年矣。迈儿归自京师,出画扇,则畹华之贻画尤美妙,当设色写生时,必念及缶庐颓老,重可感也。迈能珍藏之,沤尹曰:是亦善承缶旨也。辛酉大暑日书此一笑,时缶年七十八。”这一画一题跋,体现了京剧艺术家和国画大师的真挚友情,一时传为佳话。



和张季直的诗文交

1919年11月和1920年4月,梅兰芳曾应张謇(季直)之邀,两次赴南通演出。张謇为此特将新建的更俗剧场内一间客厅命名为“梅欧阁”,用以纪念梅兰芳来南通演出,并对在南通主演话剧和办伶工学校的欧阳予倩表示仰慕之情。梅兰芳深为感谢,演出之余,对前来祝贺的朋友说,“我年纪还很轻,艺术上有什么成就值得纪念的呢?这是他有意用这种方法来鼓励后辈,要我们为艺术而奋斗。”张謇看过梅兰芳的演出后,写诗盛赞其艺术之精,演技超群:

平生爱说后生长,况尔英蕤出辈行。

玉树谢庭佳子弟,衣香荀座好儿郎。

秋毫时帝望嵩岱,雪鹜弥天足凤凰。

绝学正资恢旧梦,问君材艺更谁当。

诗中表述了在南通相聚时的友情,真实地记录了梅欧联袂演出的佳话,以及结为相知的事实,兴犹未尽,又赋一首五律,题作《一月一日梅欧阁小饮即席赋诗》。

欧剑雄尤俊,梅花喜是神。

合离两贤姓,才梅一时人。

珠玉无南北,笙镛有主宾。

当年张子野,觞咏亦情亲。

梅兰芳感慨万千。挥毫写一首七绝《和啬翁句》:

积慕来登君子堂,花迎竹护当还乡。

老人故自矜年少,独愧唐朝李八郎。

在离开南通之时,又写了一首《临别赋呈啬公》:

人生难得是知己,烂贱黄金何足奇。

毕竟南通不虚到,归装满压啬公诗。

1959年,“梅欧阁”落成40周年纪念,南通市人民委员会致电梅兰芳,向其征约纪念文章。梅兰芳回想起40年前张謇先生的深情厚意和在“梅欧阁”演戏的情景,写下了一首长诗,以示纪念:

南通佳气多氤氲,人民政府举政勤。

故场重修梅欧阁,驰书千里来征文。

文拙才微不得辞,新陈迹象萦我思。

四十年前建阁初,客游是邦周览之。

忆昔我与欧阳子,后先见招皆莅止。

粉墨生涯二人同,笙簧格调诸公喜。

有乡先生能赏音,折节交到忘年深。

为题小阁挥巨笔,欲使轻材登艺林。

宛陵庐陵两宋贤,托古姓氏以喻今。

斯际我侪识宏奖,悚惶讵免望于心?

自从奔波淹岁月,消息不闻听消沉。

幸哉盛世老获睹,天清地宁咸鼓舞。

昔也衣冠优孟轻,今也教育师资伍。

满眼万端经纬新,工农生产跃进真。

六亿黎元欣作主,五洲兄弟倍情亲。

谁云沧海一粟渺,鞠部有责为功臣。

鲰生齿衰敢懈怠?日沾雨露回青春。

南通人民意何厚?搜罗宠眷及两叟。

诚知爱阁由爱人,勖其效忠明时久。

我为此事频蕤结,光荣党与往者别。

浅言还报出肺肝,感惠扬仁不须说。

欧阳吾友仍康强,大家庭中俱就列。

贡献常忘艰巨增,辛劳复可晨昏彻。

凡百遵循党领导,区区素志坚如铁!



养鸽种花勤观察

自1914年以来,梅兰芳即开始编演时装新戏,接着又创排了古装新戏《嫦娥奔月》、《黛玉葬花》、《千金一笑》。在编排新戏之前,对人物的头饰进行了仔细的研究,决定在古代字画里去找人物化装的素材。根据古代画里仕女的装束,来制作古装新戏的编排蓝本。1917年12月,梅兰芳排演了《天女散花》,其中的彩绸舞就是“根据古代绘画《天女散花图》的形象创造出来的”。天女服装上的特征是两条风带,显示着御风而行,梅兰芳就利用这两条风带来加强动作的舞蹈性,创造了歌舞联翩、声画同观的彩绸舞。

梅兰芳为了绘画,在家里养了鸽子,还种了一些花草。他把生鸽子买来后,两个翅膀用线缝住,使它们仅能上房,不能高飞。为的是先让鸽子认识房子的部位方向。待过几天,先拆去一个翅膀上的线,再过几天,两翅全拆,就可以练习鸽子起飞了。栽种花草是梅兰芳自小的爱好,每年的秋天,养的是菊花,冬天养梅椿盆景,春天养海棠、芍药和牡丹,夏天养的是牵牛花。一年四季,总是乐此不疲地忙碌着。梅兰芳绘画一度着迷,园子里的花草,养的鸽子,都想一一画来,鸽子和花草的素描,已画了多幅,他很想就这么样一直画下去。这时,一位朋友提出忠告:“你学画的目的,不过是想从绘画中给演剧找些帮助,是你演剧事业以外的一种业余课程,应该有一个限度,你这样终日伏案调朱弄粉,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这上面,是会影响你演戏的进步的。” 梅兰芳觉得朋友的话有一定的道理,此后一段时间(到抗战中期前)便不再用更多时间绘画,而是用绘画来研究、丰富自己戏剧舞台的服饰、色彩、身段和线条,以画悟戏,以期在舞台艺术表演中体现出中国画的美学思想和艺术表现力。像《贵妃醉酒》杨贵妃几次闻花的卧鱼的身段,《黛玉葬花》、《天女散花》的各种身段造型,即或是《游园惊梦》这样的面对湖光山色、花草树木的戏。梅兰芳还能准确地体现杜丽娘赏花的身段动作,他把艺术修养和生活情趣结合起来,达到了相当高的境界。梅兰芳常常为这种艺术的借鉴作用所感染,他曾回忆说:“有一次,我正在花堆里细心欣赏,一下子就联想到我在舞台上,头上戴的翠花,身上穿的行头,常要搭配颜色,向来也是一个相当繁杂而麻烦的课题。今天对着怎么多的天然的图案画,这里面有千变万化的色彩,不是现成摆着给我一种选择的机会吗?它告诉了我哪几种颜色的配合起来就鲜艳夺目,哪几种颜色的配合是素雅大方,哪几种颜色是千万不宜配合的,硬配了就会显得格格不入太不协调。”

绘画和养花,为梅兰芳舞台艺术表演增添了丰富的养料,梅兰芳也从绘画、养花中提高了文化素养,就拿化装来说,梅兰芳认识到以前京剧旦角面部化装都是“三白”,是受宋元仕女画的影响,宋元仕女画面部额、鼻、下颏皆白。时代不同了,人们审美情趣也变了,梅兰芳就根据清代画法,画出了心中最爱的美人,也一变旦角的面部化装艺术,很受戏剧界称道。



和齐白石亦师亦友

1932年,梅兰芳来北京演出,齐白石观看完他的演出,佩服得五体投地。恰巧,梅兰芳一直想向齐白石学画,通过熟人向齐白石说了想法。齐白石听说后,立即安排时间见梅兰芳。

这年9月的一天,齐白天来到了北京庐草园梅宅。二人握手坐定后,齐白石关切地问到:“听说你最近习画很用功,看过你的画,尤其是最近画的佛像,比以前进步了。” 梅兰芳不好意思,忙答道:“对于绘画,我是外汉,笨人一个,虽然拜过很多老师,但都画不好。我喜欢您老的草虫、游鱼、虾米,就像活的一样,但比活的更美。今天我诚心请您老一画,我在旁边学习学习,看看您的笔下功夫,我这就替您磨墨。”说罢,梅兰芳起身捧出文房四宝,在书桌上磨起墨来。齐白石像个孩童似的打趣道:“让你这名角给我磨墨,山人委实不敢当。不过,我给你画虫草,你回头唱一段给我听,怎么样?”

“那现成。” 梅兰芳不假思索道,“一会儿我的琴师来了,我准唱。”待磨好墨后,他又铺开上乘宣纸。齐白石颔首含笑,挽上衣袖,从笔筒里挑出两只画笔,蘸了一些墨,凝神默想片刻。突然,他俯下笔。须臾间,一个毫发毕现、蠢蠢欲动的小虫便跃然纸上。齐白石下笔极快且准确,梅兰芳但见“惜墨如金”的齐白石在画成鱼鸟虫草后,笔池里的水始终是清的。

琴师到了,梅兰芳唱了一段《贵妃醉酒》。又一次,梅兰芳再三邀请师翁到缀玉轩作画,想让师翁亲自面教。齐白石欣然前往。见面后,梅兰芳要求观看作草虫图,齐白石答应了。梅兰芳连忙磨墨理纸。齐白石画完两幅草虫图后,作诗一首相赠:

飞尘十丈暗燕京,缀玉轩中气独清。难得善才看作画,殷勤磨就墨三升。

梅兰芳捧诗吟诵,敬礼谢师。从此两人建立了深厚的友谊,梅兰芳尊称齐白石为“老师”。不久,在一位“大官家”的家宴上,二人同被邀请,赴宴那天,齐白石不慎丢了帖子,他身穿深褐色布袍,虽洗得整洁干净,但已发白陈旧。如此装束在满屋达官显贵��绫罗绸缎间,实在不起眼。加上他又一时没找着相熟之人,只能独坐一隅。偏偏门子不识相,走上前又盘问了几句。齐白石大窘,悔不该来。这时梅兰芳进来见到了孤零零的老人,独自坐在一边,忙甩开众人,快步走上前,恭恭敬敬地唤道:“老师。”然后,亲自搀扶着他,走上前排。大家一阵诧异,窃窃私语:“这个怪老头是谁?”

梅兰芳将头一摇,自豪的答道:“这是名画家齐白石,也是我的老师。”

齐白石认为梅兰芳在关键时刻为他“圆了面子”,因此对梅兰芳十分感激。回家后,精心画就了一幅《雪中送炭图》,配诗一首,送给梅兰芳。诗云:

曾见先朝享太平,布衣蔬食动公卿。而今沦落长安市,幸有梅郎识姓名。

梅兰芳收到画,读过诗,感慨良久。提笔给齐白石回了一首诗:

师传画艺情谊深,学生怎能忘师恩。世态炎凉虽如此,吾敬我师是本分。

1946年冬,齐白石在上海举办画展时,梅兰芳邀请师翁观看他主演的《霸王别姬》,这是抗战胜利后的首场演出。演出结束后,梅兰芳向台下的齐白石先生谢幕两次,以表师徒之情。坐在齐白石身旁不明底细的老戏迷们大为惊异,连忙趋近问:“老翁您定是大戏班子里的大老板,连台上最有名气的梅老板也得两次向您谢幕。”齐白石幽默地微笑说:“非也,我是小纸班子里的小老板,天天唱的是‘草虫戏’与‘虾蟹戏’。”观者一时疑云难消,直待散场梅兰芳扶送师翁上车时,才恍然大悟。



蓄须明志 深居简出

日寇占领上海不久,就注意到蜚声世界剧坛的艺术大师梅兰芳居住在上海,他们企图让梅兰芳出来为他们演戏,宣扬日本帝国主义的“皇道乐土”。首先是要梅兰芳在电台上讲一次话,梅兰芳以要外出为由,拒绝了他们。不久,梅兰芳携带家眷和剧团演职人员,乘船来到香港。深居简出,静下心来,研究绘画。

那时,梅兰芳为了打发寂寞的时光,早上坚持打两套太极拳,活动活动筋骨后才进早餐。然后边看报纸,边听时事新闻和戏曲节目。午后,利用一段时间学习英语和中文,为了不使自己发胖,梅兰芳还同舞蹈教师去一家俱乐部打上一阵子羽毛球。晚上,梅兰芳把大部分时间用在绘画和为照片着色上。给照片着色,是梅兰芳的一种新的喜好,同时也展现了他的绘画技艺的功力,他着色匀称淡雅,用笔细致,层次分明,给人一种鲜艳的感觉。有一件事非常能够打动人,有一天,梅兰芳正在绘画,一位朋友的夫人拿来一张照片问他能不能给照片着色,梅兰芳看了看照片,说“可以”。照片描好了,朋友的夫人看到照片后,非常惊讶地说,“这哪是照片啊!简直就是一幅绝妙的古代仕女图了。” 梅兰芳不仅为别人给照片着色,他还为自己和夫人合影的照片着色,装裱后,挂在自己的客厅的墙上,每当来梅家的人看到后,都夸赞梅先生的描色功夫非同一般。

1941年12月下旬,日军占领了香港,梅兰芳感到事情非常不妙,便有意地留起了胡子,友人看到后不理解,梅兰芳说,“别瞧这一小撮胡子,不久的将来,可能会有用处,日本人要是蛮不讲理,硬要我出来唱戏,那么,坐牢,杀头,也只好由他。”果然不出梅兰芳所料,没过几天,驻扎在香港的日本驻军司令酒井就派人来找梅兰芳,当酒井见到梅兰芳留起了胡子时,惊诧的问道,“梅先生,您怎么留起了胡子呢?像您这样的大艺术家,怎么能退出艺术舞台呢?” 梅兰芳沉着镇静地说,“我是一个唱旦角的,如今年岁大了,扮相也不好看,嗓子也不行了,已经不能再演出了,我已经多年在家赋闲,贻养天年喽!”没过几天,日军派人来找梅兰芳,要他务必登台演出几场,来表示日军进驻香港后的繁荣,梅兰芳这时正巧患牙病,半边脸都肿了,日本鬼子无奈,只好作罢。



怒斥汪伪的威逼利诱

梅兰芳从香港回到上海,当天夜里,梅宅的电话铃便响个不停。家人通报说是一个叫吴世宝的打来的,梅兰芳接过电话,问有什么事。对方说,听说梅先生回来了,准备明晚为梅先生设宴洗尘压惊,同时要梅兰芳作好准备,参加即将在南京举行的汪精卫任政府主席的开国大典的慰问演出。梅兰芳刚一到家便听到这样的消息,心头不由得一震,才出虎穴又入狼窝,这世道真是没法让人活下去了。梅夫人见状,心中很是不安。便对梅兰芳说,“不行的话,明天的赴宴我去。”第二天,梅兰芳夫人和家人前往汪伪政权的特务机关的76号宅院。特务头子吴世宝对梅夫人说,“梅老板蓄起胡须,是为了在国人面前要个面子,我看太太应该关心他才是。如今日本人当道,还是识相点为好。”梅夫人立即斩钉截铁地回答说,“梅兰芳是个中国人,就是以不卖祖宗坚守气节而名闻天下的。”吴世宝气急败坏地接着说,“梅老板演了几十年的戏,大概还没有领教过我吴某导演的舞台吧。”说罢,他领着梅夫人穿过一条阴森森的甬道。然后一按电钮,打开一个铁门,呈现在梅夫人面前的便是一些血淋淋的刑具。梅夫人毫不惧怕地对吴世宝说,“梅先生说过的话和他演的戏一样,从来不含糊。”吴世宝见吓不住梅夫人,恼羞交集地说,“参观暂告结束,请赴宴。”宴席上,梅夫人酒不沾、菜不尝,气得吴世宝暴跳如雷,立即令打手端来一只小铁罐,奸笑着对梅夫人说,“既然梅太太不肯赏脸,我这有一罐特别的名酒,请转送给梅先生。”

梅夫人揭开罐盖,一股强烈的刺激气味扑面而来。面对这样的威胁,梅夫人毫不惧怕,坚定地回答道,“硝镪水能毁灭一个艺术家的面容,却决不能毁掉他的国格、人格。”说完,拂袖而去。

梅兰芳听过夫人的讲述,感到问题的严重,苦苦地思索着对策。梅夫人见丈夫焦急不安的样子,安慰丈夫说,“你放心,事到临头,我自有应急的办法。”

第二天,全家人聚在一起正在商量时,家人忙来通报说,日本人到我们这来了。梅夫人一听,忙站起来,从抽屉里拿了一支四联防疫针,找出针筒,叫梅兰芳躺在床上,打入了这一针药。不一会儿,梅兰芳就开始发起高烧来了。这时,日本人也来到了。见梅兰芳高烧不退,无奈,呆了一会儿,就走了。

梅兰芳回到上海不久,就接到香港银行打来的电报:梅兰芳在香港的高额存款全部冻结。本想靠港地利息过日子的梅宅寸步难行了。刚巧,这一天的报纸上登了何香凝女士靠卖画谋生的消息。梅夫人眼前一亮,对梅兰芳说,“何女士也是强硬不低头的,她靠卖画谋生了。我看你何不学学她,靠卖画度日。” 梅兰芳点头称好。

当天下午,两口子便坐在小楼下,一个磨墨,一个凝思。半天不到,便画出鱼、虾、梅、松等几幅画。连续画了七个半天,画了20多幅。梅夫人托人拿到字画店去卖,当日,字画店门口贴出醒目的广告:“本店出售梅兰芳先生近日画作,欢迎光临!”仅一天时间,就卖去大部分。

梅兰芳售画的消息传开后,上海文艺界、新闻界、企业界的知名人士为了声援蓄须明志、不为日伪演出的梅兰芳,决定为他举办画展。梅兰芳用了半个月的时间,画了几十幅,交给主办者。重阳节这一天,梅兰芳和夫人兴高采烈地提前一个小时去参加剪彩仪式。赶到展览馆时却不甚热闹,冷冷清清,便衣警察来了一大群。梅兰芳走进大厅,到画前一看,件件画幅的边角都用大头针别上小纸条,上面分别写着:“汪主席订购”、“周副主席订购”、“冈村宁次长官订购”……还有一些别着“送东京展览”的字样。原来是日本鬼子和汉奸们利用了这次画展来搞亲善日伪的宣传。目睹此情此景,梅兰芳和夫人气得两眼冒火。拿���旁边桌子上的裁纸刀,刺向自己精心绘制的国画,“哗哗哗”,仅几分钟时间,几十幅用心血换来的国画刹时变成了纸条。

这一天,伪《国民日报》抢先发表了头号新闻:《为表示中日亲善,梅兰芳画展今日在沪开幕。汪主席偕夫人专程前往剪彩》,不过,同一天的《新民晚报》也刊出一篇消息:“梅兰芳愤然毁画,褚部长目瞪口呆,一场画展,一场虚惊!”

梅兰芳毁画一事,顷刻间就传遍了整个上海滩,也迅速地传遍了全中国。宋庆龄、郭沫若、何香凝、欧阳予倩都发表了严正讲话,声援梅兰芳的信件不断地寄来。梅兰芳看到这些信件,听到同志们的讲话,激动得热泪盈眶,满怀豪情地说,“好!好!我梅兰芳再也不是孤燕一只了。”



呕心沥血办画展

梅兰芳蓄须明志,长期不演出,断了经济来源,生活拮据起来,先卖了北京的房子,继而又开始卖自己心爱的藏品,后来不得不举债度日。有些戏院老板知道他生活陷入绝境,揣着金条,又来约他唱戏。梅兰芳宁可受穷,也不改初衷,一口回绝。可是日子总得过下去,一些老朋友劝他:“不演出,何不卖画为生?” 梅兰芳就去问老画家吴湖帆、汤定之:“我的画能卖钱吗?”两老说:“行。”还建议他办个画展,说办画展得200幅画才像样,希望他加紧作画。又给他出主意:说他能画梅,叶誉虎善画竹,两人合作办画展,效果更好。

梅兰芳作画时间多是在晚上,那时沦陷区常常有空袭警报,电灯必须罩上黑布,日伪当局规定晚上居民不准使用大瓦度灯泡,更不准漏光。因时常停电,便只能用一盏汽灯照明。梅兰芳就是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作画的,而且往往要画到深夜才得休息,曾有多次画到天大亮,仍不停笔。有一次梅兰芳作画出了神,一不小心手指碰到汽油灯,烫起一个大泡。当时他有点懊恼,因为手疼一个星期不能作画了,过后梅兰芳经常指着手指上的疤痕说:“这是我在艰难岁月里学画的纪念。”一天,吴湖帆和汤定之来到梅宅,梅兰芳把他已经画完的画拿出来让二老看,二老看后非常满意,认为梅兰芳的画技有了很大的进展,可以展出。同时,建议在梅兰芳画幅精品中,可请知名画家在画心上题词,以壮声势。梅兰芳画了一幅《古松图》,并在画上题写了前人的诗句:岂不罹霜雪,松柏有本性。他连续作画八九个月,终于完成了200多幅��品。

1945年春天,在上海成都路中国银行的一所洋房里举行了梅兰芳、叶誉虎画展。画稿主要是梅兰芳的作品,有170多件。包括仕女、佛像、花卉、翎毛、松树、梅花等,其中有一部分是梅兰芳和叶誉虎合作的梅竹,还有一部分是梅兰芳同吴湖帆等人合作的作品。梅兰芳的这些画稿受到广大参观者的好评。

画展的作品大半卖出,还有部分未展出的作品、画稿,是抗日战争期间梅兰芳练笔之作,当时并未示人。画展取得了成功,梅兰芳又苦又涩地说:“一个演员正在表演力旺盛的时候,因为抵抗恶劣的环境,而谢绝舞台生活,他的苦闷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。前天还有老板揣着金条来约我唱戏,广播电台时时来纠缠我。我连嗓子都不敢吊,我画画,一半是维持生活,一半是借此消遣,否则,我真是要憋死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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