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登州全真道及其大义之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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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5-2-7 09:46:46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
登州全真道及其大义之五
方渭泉
五、全真道之学道与入道
    王嚞创道后用了许多名字,初始一个“吉”字,如“恁时节思量,王吉王吉”(《重阳全真集•红窗逈》);进活死人墓至来登州之初,名字又加了一个“吉”,如“活死人兮王喆乖,水云别是一欢谐”、(《 重阳全真集•活死人引子》)“姓王名喆知明字,道号重阳四味全”;(《 重阳全真集•述怀》)在宁海又加了一个“吉”。如“随王嚞,喜齐肩,同行同坐各搜玄”,(《 重阳全真集•赠丹阳》)表字也由“知明”改为“智明”。在王嚞的诗文中“吉”字及与“吉”字构词的特别多,如吉昌、吉化、吉善、吉祥、吉庆、吉瑞、吉利、佳吉等。吉有顺祥之意,《易•系辞上》:“吉,无不利。”他说“得此妙玄成吉利”,所以三次改名,说明他有三次心机的转换,最终在得“妙玄”的道路上达到三“吉(嚞)”的高度。但是王嚞时期只是全真道的初创,其教说是较为散乱的、缺泛系统的。王仙化之后“马公(马钰)传道,四海大行。伏遇世宗(完颜雍)皇帝,知真人道德高明,二十八年戊申二月,遣使访其门人。”(《全真道祖碑》)马钰是王嚞嫡传弟子,王处一《云光集》有诗:“的(通‘嫡’)祖纯阳(吕洞宾),随时显异,密传师父(王嚞)仙宗。重阳悯化,遗教马扶风(马钰)。”马钰墨守王嚞的教说,凭着他深厚的儒学学养与通晓老庄、释教的博学,进一步发挥了全真道的包容精神,从而完善了全真道修行阶次与基本戒律,并用平易明了的教说,使之系统化。王嚞与马钰的教说是一体的,所以在该题目下只注重两人的说教。
    全真道有信众与道徒两个阶次,信众与道徒的区别在于教戒与修持方式不同。为叙述方便,将信众划为学道一族;道徒则划为入道一族。
(一)学道
王嚞在“活死人墓”中曾写下一首诗,其中有:“稳驾青牛古圣人,白牛枝叶出斯因。儒医夫子成三教,恳辟愚迷怕落尘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•活死人墓赠宁伯功》)“驾青牛”, 刘向《列仙传》:“老子西游,关令尹喜望见有紫气浮关,而老子果乘青牛而过也。”此处指老子所创道家;白牛,《法华经》以白牛喻大乘佛教。“白牛枝叶”,指释家的庞大教义;“儒医夫子”是以医术比喻儒家的经世济民思想。全真道初创时“三教搜来做一家”思想并没得到关中地区人们的广泛响应,然而这种道法却令登州地面人耳目一新,从而极大地吸引并满足不同阶层、不同出身人们的信仰口味,使得三教信徒纷纷向全真道聚拢。宁海学正范怿《重阳全真集序》中说道:“重阳悯化妙行真人,博通三教,洞晓百家,遇至人于甘河,得知友于东海,化三州之善士,结五社之良缘,行化度人,利生接物,闻其风者,咸敬惮之;杖屦所临,人如雾集。”自金大定八年(1168)八月起不到两年的时间里,胶东地面文登的“三教七宝会”、宁海的“三教金莲会”、福山的“三教三光会”、蓬莱的“三教玉华会”、掖县的“三教平等会”相继成立,信徒不下万人。“雾集”者,多为学道之人,即所谓信徒、信众。其中有田间耕作的农民、临海捕捞的渔民,如《重阳全真集》中《善友问耕种助道》对田作人“慧照时时频剔拨,心田日日细耕锄”的说教,文登渔户一时焚网纷纷从道;有在任或思退的官员,如对在职官员《阎都监问长生》中“愿求当日黄金器,须出今朝赤火坑”与求退官员《苏公求退吏清闲》中“公把凡躯仍脱了,请来此处话长年”的期待;有宿儒富翁,如对掖县刘通微的《又警刘公》中“若要玲珑于己俏,把慧刀,快磨频挑,万斤铁索都碎了”的警示;还有释家僧人,如《老僧问生死》中的“慧灵俞达白莲果,真性还超祇树柯。从此不生应不灭,定归般若与波罗”(注1)的教化。全真道将登莱信徒收入“三教会”之中,自然要接受“三教”的思想洗礼。
1、学道教材
《重阳教祖碑》说:“真人(王嚞)劝人诵《般若心经》、《道德》、《清静经》、及《孝经》,云:‘可以修证’”。于是以上四经则成为全真道信众必修经典教材。道教使人清虚以自守,卑弱以自持,而归于静默无为之境。佛教使人弃华而就实,背伪而归真。儒教使纲常以正人伦,而仁义礼智信不悖以明。
老子《道德经》(注2)
《道德经》云:“道生之,德畜之,物形之,势成之。”(51章)“德”是道之功,道之用,道之现。所以《太平经》总结道:“道者,天也,阳也,主生;德者,地也,阴也,主养。”道与德为一体,按道行事,就是常德、玄德。
第一、人如天大。“人”与“生”是《道德经》中最为鲜亮的核心之词,是老子生命学的根本,是全真道从《道德经》吸取的重要精神营养。老子说:“道大、天大、地大、人也大,域中有四大,而人居其一焉。”(第25章)人与“道”与“天”与“地”同样是高贵伟大的。“道”是什么?“道”是万物之母。天地是什么?《易传•系辞》说:“天地之大德,生生之为易。”所以“天地”是“道”与“人”“负阴而抱阳,冲气以为和”(第42章)的体现与保障。“天得一以清;地得一以宁;神得一以灵;谷得一以盈;万物得一以生,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。”(第39章) “一”是什么?“一”是元气,也是精神的实体,万物拥有元气就会长久生存。老子强调人是自然的一分子,人与天齐,天即是我,我即是天。所以人要认同天道,反本天道。如果违背天道,天的清宁、地的宁静、河水、生命等一切都将因失去元气而化为乌有。
第二、关爱生命。生与死是《道德经》中关注的重要话题,老子说“谷神不死,是谓玄牝。玄牝之门,是谓天地根。绵绵若存,用之不勤。”(第39章) “谷”是养生必需,人能以谷养神就不会死。按照河上公的说法,神是肝藏魂,肺藏魄,心藏神,肾藏精,脾藏志。“玄”是天,在人为鼻,人从天获取五气,从鼻孔藏于心,鼻与天通,所以鼻为玄;“牝”是地,人从地获取五味,从口入藏于胃,形成骨肉,口与地通,所以口为牝。鼻与口是通天地之门,生命的元气元神来源于道和天地之灵气,而且绵绵不绝,成为生命内在能量源泉。而人“道生之,德畜之,成之熟之,养之覆之。生而不有,为而不恃,长而不宰,是谓玄德。”(第51章)老子在说:人也是由道而生,道既生人,那就要关爱他,精心养护他,使之成熟、再生,不讲回报、不谋其利。以“道”来保全长生,人心要与天心相融,使之永生不灭,这就是“道”的恩德。人为什么可以长生?因为他协助别人生存,从而也显示了自身的存在,于是如天地般长久存在!
第三、虚心弱志。刚柔、虚实、强弱、贵贱、高下、有无、长短及其转化是《道德经》重要天道思想。“反者道之动;弱者道之用。天下万物生于有,有生于无。”(第40章)“反者道之动”,是说“道”永远处于永不停息的循环之中。强弱转化,有无相生,是循环着“道”的永恒规律。折射到人,就要把握在循环变化中居于“柔弱”地位。“人之生也柔弱,其死也坚强。草木之生也柔脆,其死也枯槁。故坚强者死之徒,柔弱者生之徒。”(第76章)为什么?河上公注曰:人生含和气,抱精神,所以柔弱;人死和气竭,精神亡,所以僵硬,草木同理。柔弱是天道运动法则。“天下莫柔弱于水,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,其无以易之。弱之胜强,柔之胜刚。”(第78章)水最为柔弱,但水却能怀山襄陵,水能灭火,阴能胜阳,舌比齿柔,而齿先亡。所以人要以谦和柔弱炼心。“虚其心,实其腹,弱其志,强其骨。”(第3章)除去嗜欲,驱走烦乱,“五神”饱满,柔和谦让,精足髓满,这才是生命存活的正道。
第四、知足不辱。名利声色是绑架人的绞锁。什么是赢,什么是输?《道德经》既有发问,也给出了答案:“名与身孰亲?身与货孰多?得与亡孰病?甚爱必大费;多藏必厚亡。知足不辱,知止不殆,可以长久。”(第44章)老子告诫:身比名贵,命比财重。视财如命,行为必然龌龊;喜欢声色,定会耗精费神;钱财满库则有遭劫之忧,厚葬则有掘墓之患。知足之人绝欲去利,不会感到委屈;知止之人心静神逸,不会感到辛苦。精不损,神不劳,方可长生。同一话题,《道德经》再次强调:“持而盈之,不如其已;揣之锐之,不可长保。金玉满堂,莫之能守;富贵而骄,自遗其咎。功成、名遂、身退,天之道也。”(第9章)老子说:有了还想再有,要了还想要得更多,多了必然倾覆,这种难填的欲豁还是放弃为好;嗜欲伤神,财多累身,身之不存,你岂能守住?大富大贵助长了你的骄恣,也就埋下了后患的种子;功成、名亡、身回原处,这就是返有于无的天道。老子在此揭示一条人生哲理:月满则亏,物盛则衰,能屈能伸,知足常乐才是人生之道、长生之道。老子警告道:“罪莫大于可欲,祸莫大于不知足,咎莫大于欲得。故知足之足,常足矣。”(第46章)
第五、上善若水。处低下,心善渊,利万物而不争,含垢纳污,以善涵之,这是《道德经》出示的人生行为准则。“上善若水,水善利万物而不争,处众人之所恶,故几于道。居善地,心善渊,与善仁,言善信,政善治,事善能,动善时。夫唯不争,故无尤。”(第8章)老子告诉人们,真正的上善与水同性。水在天为雨露,在地为泉源,水处众人厌恶的卑湿之地,而心善如渊。水只利万物,而不争短长;水性空虚,而内心清明。水影照形,不失其真;水洗万物,既清且明。能方能圆,曲直随形。夏散冬凝,不失天时。正是它甘处低下而不争个性,所以天下人没有怨恨与指责它的。这就是识道、守道。《道德经》又说:“宠辱若惊,贵大患若身。何谓宠辱若惊?宠为上,辱为下,得之若惊,失之若惊,是谓宠辱若惊。何谓贵大患若身?吾所以有大患者,为吾有身,及吾无身,吾有何患?”(第13章)宠,尊崇;辱,屈辱;若,至也;惊,惊恐;贵,畏惧。老子在说:受人尊崇与受人屈辱,虽然高低得失不同,但患得患失心情是一样的。这种忧患心情来自自身,如果全不顾自身利益,何忧之有?人不能让物化、欲化支配,应该乐吾乐与天下同乐,忧吾忧与天下同忧才是。
第六、致虚守静。清静是行道的不二法门。灵源妙觉,来自清静;尘多则水浊,心多则性暗。《道德经》说:“大成若缺,其用不弊。大盈若冲,其用不穷。大直若屈,大巧若拙,大辩若讷。躁胜寒,静胜热。清静为天下正。”(第45章)缺,缺名;冲,虚也;胜,极也;静,指冬天万物平静。该段是说:道集天下大成,无名无誉,用心不尽。虚而不盈,无所不包。天道正直,错综如曲;才术过人,不显其能;智慧突出,出口无辞。夏尽则寒,冬尽则夏来。能清能静,天下才正常。又有:“致虚极,守静笃,万物并作,吾以观其复。夫物芸芸,各复归其根。归根曰静,静曰复命。复命曰常,知常曰明。不知常,妄作,凶;知常,容,容乃公。公乃王,王乃天,天乃道,道乃久,没身不殆。”(第16章)该段是说:学道之人应弃情去欲,恪守清静,达到虚无,方可领悟世间万物无不返朴归真。万物芸芸最终化为尘土,这叫静。尘土安静柔弱,谦卑处下,重又生出新的性命。新的生命诞生,叫“常”。知“常”叫聪明;不知常,盲目动作就会带来凶险。知“常”就能去情忘欲,包容一切;能包容一切,就会公正无私,任何歪门邪道都将拒之门外。公正无私,就会赢得众人拥戴。得到众人拥戴,就与天相通;与天相通就是“道”,与道相合,人才能长久,终身无殃无咎。老子告诉人们,致虚守静是修性练气之道。心不逐外物转叫安心,心不装外物叫虚心,心安而虚便是清静,清静就是道。王嚞说,清静有内外之分:“内清静者,心不起杂念;外清静者,诸尘不染着为清静也。”(《重阳真人授马丹阳二十四诀》)清静就是要摒弃所有欲望,不做欲望推着走的奴隶。如何才能做到复命归根?王嚞说道:“只要心不逐物去,不染不着,心定意不散,神不昧,便是归根。”(《重阳祖师修仙了性秘诀》)
老子《清静经》(注3)
第一、人常清静,天地皆归。自吾身而通乎幽冥,自人间而超乎天上。《清静经》说:“夫道者,有清有浊,有动有静;天清地浊,天动地静。男清女浊,男动女静。降本流末,而生万物。清者浊之源,动者静之基。人能常清静,天地悉皆归。”释注:道:指的是人的本性与天道;清浊:指的是阴阳之气;降:生;流:成;本:体也;末:用也;源:源头;静:无为;动:有为;基:根本。该段是说:天道与人本身就有清浊(阴阳)二气,天是阳气上浮,而阳气是从地发生的。地本阴浊之体,但阴到极致就会生阳气。借用男女比喻:男人是承天之阳气而生,女人是承地之阴气而成;男人虽然是清阳之身,却出于阴浊之体。天地是人之本,人是天地之末,而人又是万物之本。人身也有天地,膈膜以上为天,膈膜以下为地。人如能万缘顿息、一念不生,那么天气降,地脉通,上下冲和,精气自归而固。《尚书•大禹谟》有这样一句:“人心惟危,道心惟微,惟精惟一,允执厥(其)中。无稽之言勿听,弗询之谋勿庸(用)。”与老子教人去人心干扰,而守道心清静同理。
第二、遣欲自静,澄心自清。《清静经》说:“人神好清,而心扰之;人心好静,而欲牵之。常能遣其欲,而心自静,澄其心而神自清。自然六欲不生,三毒消灭。所以不能者,为心未澄,欲未遣也。能遣之者,内观其心,心无其心;外观其形,形无其形;远观其物,物无其物。三者既悟,唯见于空;观空亦空,空无所空;所空既无,无无亦无;无无既无,湛然常寂;寂无所寂,欲岂能生?欲既不生,即是真静。…… 如此清静,渐入真道。”释注:人神:人的元神,人的灵魂。六欲:东汉高诱注《吕氏春秋•贵生》:“六欲,生、死、耳、目、口、鼻也。”三毒:又称“三尸”、“三尸神”,道家称人体内“三尸神”每于庚申日向天帝呈奏人的善恶;唐段成式《酉阳杂俎•玉格》云:“三尸一日三朝,上尸青姑伐人眼;中尸白姑,伐人五臓;下尸血姑,伐人胃命。”真道:先天之道,生天、生地、生人、生物之道。该段是说:人之所以难以清静,皆来自心中的欲望;欲望不除,“六欲”难灭,“三毒”难驱。只有消除了欲望,方能“四大皆空”,身入清静之境,也就进入先天之道的境界了。马钰《丹阳词•养家苦之五》有云:“养家苦,特贪饕,家丰又待望官高。遇危难,无计逃。修行好,不贪饕,埋光隐迹恐名高。处无为,生死逃。”很得太上老君《清静经》中之三味。
第三、去妄心,得真道。《清静经》说:“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,为有妄心。既有妄心,即惊其神;既惊其神,即着万物;既着万物,即生贪求;即生贪求,即是烦恼。烦恼妄想,忧苦身心。但遭浊辱,流浪生死。常沉苦海,永失真道。真常之道,悟者自得,得悟道者,常清静矣。”释注:妄,字为上下结构,“亡女”为妄;妄心:无女人之心,失去灵性之心。女属乎“离卦”,本是后妃之象,正直无私、光照天下、养育群生、生化万物。浊辱:承受恶行的耻辱,《太平广记》卷三引《汉武帝内传》:“五浊之人,耽湎荣利,嗜味淫色。”苦海:酒、色、财、气为四大苦海。流浪生死:犹言此生彼死,一拨接一拨,如同波浪。该段是说:妄心,无非酒色财气、名利恩爱,有此牵引,必定惊动人的心灵,必然固执于外物,从而贪妄占有之心也就产生了,随之而来的是好胜、心燥、劳身、伤神。因为承受着种种恶行的玷辱,生与死的轮回也永无完结,也就远离了先天大道。固有的天道全在领悟之中,而领悟此道的法门,只在于清静。清静,马钰说得更为真切些:“清净者,清为清其心源,净为净其炁海。心源清,则外物不能挠,故情定而神明生焉;炁海净,则邪不能干,故精全而腹实矣。”(王颐中《丹阳真人语录》)《重阳全真集卷十二•憨郭郎》诗云:“清闲真道本,无事小神仙。谨修增些福,免黄泉。愚迷都不晓,只爱几文钱。一朝大限至,告苍天。”也算是对《清静经》的诠释。
释家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》(注4)
第一、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。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》说:“观自在菩萨,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,照见五蕴皆空,度一切苦厄。舍利子,色不异空,空不异色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,受想行识,亦复如是。舍利子,是诸法空相,不生不灭,不垢不净,不增不减。是故空中无色,无受想行识,无眼耳鼻舌身意,无色声香味触法,无眼界,乃至无意识界,无无明,亦无无明尽,乃至无老死,亦无老死尽,无苦集灭道,无智亦无得,以无所得故。”释注:观:通“劝”、关照。自在:不受任何外界影响,自性常在。菩萨:自己觉悟并使人觉悟的修行者。五蕴:又称“五阴”、“五众”,指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识。唐慧能《坛经机缘品》中说:“法性是生灭之体,五蕴是生灭之用。”法性:指真实的人体;五蕴:指人对外界的感受。舍利子:又称“舍利弗”,释迦牟尼佛的十大弟子之一,因其持戒多闻,敏捷智慧,善解佛法,被称为“智慧第一”。空:岑寂、幽静之意,其性虚静。色:感知的形体。“苦集灭道”:“苦集灭道”:即佛家所谓“四谛”中的“苦谛”,主要讲生死果报的道理,简言之,世间一切烦恼和身心不安的事都叫做苦; “集谛”,说的是造成人的痛苦的原因,因为人心有欲,一切强取豪夺、虚妄敲诈、穷奢极欲皆不是因欲而起,从而招集痛苦;“灭谛”,灭就是涅盘,靠修行而达到寂静;“道谛”,讲的是超越“苦”、“集”因果,进入无我清净的法门;“道谛”,告诉人们消灭罪业,正道修行的法门。该段是说:劝人抛弃外物令人觉悟,到达佛的境界时,大觉有情,使人明了人身是虚无的,超度人脱离由自身的虚假错乱造成的苦恼。舍利子深解真空妙理:形质是空寂的,空寂也就是体性;人身对外的感知同样外色内空。舍利子的法性是不贪不嗔、无垢无净,无增无减。一切根尘感观都是虚幻妙觉,无明无暗,无老无死,无取无得,无苦无灾。这些皆来自虚空静寂,只有清静身心方能出世成佛。“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”, 空:岑寂、幽静之意,其性虚静,是说万物从缘而生,没有固定,是虚幻不实的。缘是什么?是人的意念。世间本没有什么万物,万物只是人的念头,没有人的念头,也就没有万物。苏轼《答子由颂》诗有这么两句:“五蕴皆非四大空,身心河岳尽圆融。”四大指地、水、火、风。苏轼也告诉人们:世间一切都是虚无的,人的身心与河岳一样,意识上不能有偏执。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》与全真道的“道本虚空,无形无名”之说相一致:“出世修行,不越身心二字。身假心真,心假性真,须知借假修真,外假内真,外色内空。不借外之色身,难见内之空相,不借外之假身,难明内之真身,不借灵心,难超性海。所以要人人去清静身心,以求出世。”(清王常月述《龙门心法》)从这个意义说,全真道与佛教的所谓修行,就是“复性”,因为智慧和真性本来就在心中。
第二、心无挂碍。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》说:“菩提萨埵,依般若波罗蜜多故,心无挂碍。无挂碍故,无有恐怖,远离颠倒梦想,究竟涅盘。”释注:菩提萨埵:是“菩提萨埵摩诃萨”省写,原为释迦牟尼修行而还未成佛时的称号,后泛指佛家思想的修行者,即“大菩萨”,意为已登佛位,能度众生的大觉有情者。颠倒:不平静。究竟:至极、最高境界。涅盘:又称“寂灭”、“解脱”、“圆寂”等,众生原本具足法身,虚空之体,亘古亘今,不生不灭,不变不移,无去无来,无旧无新,湛然常寂,是佛教修行熄灭生死轮回的最高境界。该段是说:大菩萨按照度人到成佛清静之心,使人法空心空。由于身心皆空,自然没有得失的恐惧,也远离了不安定的妄想,从而获得解脱而成佛。佛家“心无挂碍”与道家的“虚极玄远”的道是相通的。《道德经》说:“致虚极,守宁笃,万物并作,吾以观其复。夫物芸芸,各复归其根。”(见上第16章)《道德经》所说的“根”,也就是释家的“涅盘”。 《道德经》又说:“大曰逝,逝曰远,远曰反。”(第25章)反到哪里?反到生命的宁静与和谐,即释家所的“心无挂碍”,就是“解脱”、就是“涅盘”。
儒家《孝经》(注5)
第一、孝,德之本。《开宗明义章第一》曰:“子曰:‘夫孝,德之本也,教之所由生也。’”又有:“天地之性,人为贵。人之行,莫大于孝。”释注:郑玄《周礼》注:“德行,内外之称,在心为德,施之为行。”什么是“德”?德是人本性的品味。孔子在《中庸》里说:“成己,仁也;成物,知也。性之德也,合外内之道也。”又说:“仁者,人也。”德的内涵就是“仁”。“仁”字分开为“二人”,表示人际关系,即在人际关系中讲究仁心、爱心,只有如此,方能成为“高人”。什么是“孝”? 孔安国《孝经传》中说:“孝者,人之高行。”“孝”是德的最高行为表征。《论语•学而》孔子曰:“弟子入则孝,出则弟(悌),谨而信,泛爱众,而亲仁。”简略地说就是对内对外要有泛爱之心,不张狂、讲诚信。亦即“爱亲者,不敢恶于人;敬亲者,不敢慢于人。爱敬尽于事亲,而德教加于百姓。”(《孝经•天子章第二》)“教”是教化,孝道是立德之本,是儒教产生的本源。其实,任何宗教无不是教化。
第二、罪莫大于不孝。《五刑章第十四》曰:“五刑之属三千,而罪莫大于不孝。要君者无上,非圣人者无法,非孝者亡亲。此大乱之道也。”释注:五刑:依孔安国传《书•尧典》,指的是墨(黥,脸上剌字)、劓(割鼻)、刖(割左右脚趾)、宫(阉割男子生殖器,女子幽闭于宫为奴)、大辟(杀死)五种刑罚;要:约束。无上:不尊上。非:不是;乱:无纲纪秩序;亡:无。该段是说:不孝是社会顶端之罪,列于五刑之首。社会所以有此立法,在于维护尊上卑下的纲常秩序,不然,社会也就处于不耻、不仁、不畏、不谊的状态。《庄子•杂篇•外物》有这样一个故事:宋国的演门,有一个居民死了双亲,由于哀伤过度而面容憔悴,形销骨立。宋君为表扬他的孝行,乃封他做官师。当地人听到这个消息,逢着他们的父母死了,都拼命地伤害自己的形体,结果大半都因此而死。孔子大概不同意这种出于功利主义的所谓“孝”。庄子更是斥责这样的“孝”。孝,应该是外在的纯真,内在的质朴,减少私心,杜绝欲望。
第三、不骄、不乱、不争。《纪孝行章第十三》云:“孝子之事亲也,居则致其敬,养则致其乐,病则致其忧,丧则致其哀,祭则致其严。五者备矣,然后能事亲。事亲者,居上不骄,为下不乱,在丑不争。居上而骄则亡,为下而乱则刑,在丑而争则兵。三者不除,虽日用三牲之养,犹为不孝也。”又有:“爱亲者,不敢恶于人;敬亲者,不敢慢于人。爱敬尽于事亲,而德教加于百姓,刑于四海。”(《天子章第二》)释注:严:严肃,致尊肃之敬;丑:群众,郑玄《诗•小雅•出车》笺:“丑,众也”;三牲:又称“太牢”,指牛、羊、豕,隆重的祭祀供品;刑:处罚。该段是说:孝行是养乐、病忧、丧哀、祭严。推而广之,在人际关系上,也应该是不骄、不乱、不争,于是《孝经》引《诗》云:“战战兢兢,如临深渊,如履薄冰。”这与老子的“上善若水”、释教的“心无挂碍”几相一致。
当然,老、孔、释三教在教旨上也略有不同。儒教的学问,偏重于入世,学说从伦理入手,教人修身为本,从而进入满足治世的需要。佛教修持偏重于出世,他从心理入手,主张吃斋念佛、超脱轮回,进入佛境。道教的学问则十分美妙,学说从天理剖析,有无辨证,揭示人性本末,教人既可出世,亦可入世,或出或入,都任其所欲。三教虽有出入之别,但都重视人性的价值,以“普济众生”为己任。
2、信众组织
前面说过,全真道发韧不到两年时间,登州、宁海、莱州三州信众趋之若雾,纷至踏来,即使吃斋念佛之人也无有例外。《丹阳语录》:“师还海上,人家皆严持斋戒。投依五会,乃祖师所立。”信众不下万人。不久,王嚞于金大定十年二月率马钰、谭处端、丘处机、刘长生四大弟子由掖县启程西进,直到金大定二十二年四月马钰回到登州,重整三州五大道会。道会首领称为“会首”,经费除化捐之外,会员还需交纳一定会费,由于资料的缺乏,五大道会架构与活动场所、方式有些难得其详。该题目下的文字是遍搜相关书籍整合而来。
王嚞行状及五会建立
第一、文登“三教七宝会”。 七宝,又称七珍,即七种珍宝,本为释教之语。“七宝”说法不一,《轮王七宝经》云:“其王出时有七宝现。何等为七?所谓轮宝、象宝、马宝、主藏臣宝、主兵臣宝、摩尼宝、女宝。如是七宝随王出现。”《无量寿经》则以金、银、琉璃、珊瑚、琥珀、砗磲、玛瑙为七宝。“七宝”是王嚞反复吟咏的一个词,如《活死人墓赠宁伯功》:“炼取纯阳身七宝,无生路上不生尘。”再如《得道阳》:“修就无为七宝身,还令当日到如今。”这里不妨理解为成就仙道的玉液琼酥。大定八年(1168)八月,《七真年谱》说王嚞挈五真人.(事实是丹阳其时已在牟平,王嚞只带领长真(谭处端)、长春(丘处机)、玉阳(王玉阳)、广宁(恬然子)四人),自烟霞洞赴文登县姜实庵,九月又移居县北苏翁庵。在文登创建“三教七宝会”是居住在姜实庵时还是居住在苏翁庵时,已无资料可寻。七宝会首领(全真道叫“会首”)是谁?应该不出姜实与苏翁,且两人在《重阳全真集》中都有王嚞的诗词。如写给苏翁的诗有《苏公求退吏清闲》:“人人若论识清闲,除是蓬莱第一仙。无极云霞为伴侣,半空风月作因缘。用通要到飘然到,使慧如迁即便迁。公把凡躯仍脱了,请来此处话长年。”(卷一)末一句说得清楚,仍:就此也。此时的苏翁尚未脱掉官服,也没就此脱离凡躯,所以苏翁不可能成为“会首”。而姜实则不同,迎接王嚞赴文登的是姜实,《姜公建钟楼》诗写道:“精蓝三宝实心依,结构重楼愿显明。图使响音空外响,任教清韵世间清。徧闻一颗真金吼,击动十方自己声。大小尽能归仰处,总令一一证圆成。”精蓝:精,是精舍;蓝,是“阿蓝若”,佛教语,这里指道众修持的僻静处。从诗的内容上看,该诗写于王嚞此次文登之行,计划或者正在建造中的钟楼也是专为“三教七宝会”成立而建。另有马钰一首诗,说得更为清明些:《还姜庵主葫芦并背心,以诗赠之》:“风仙留下一葫芦,庵主姜公有分消。还汝背心当省悟,效子云水恣逍遥。”(马钰《洞玄金玉集》)风仙:指王嚞;有分:有仙分;消:热情减退;效子:效己,贡献一己之力。这首诗是马钰时隔十二年从陕西回登州之后所作。葫芦,当是王嚞当年建 “七宝会”时姜实所赠,而背心则是马钰给姜实的赠品。有理由推信姜实就是文登“三教七宝会会首”,遗憾的是《文登县志》并没有记载。
王嚞在文登期间,又有张姓与邵姓两信徒欲起《玉花社》,依附于全真道,王嚞对此举好像并不感兴趣。王嚞有《满庭芳》为词牌写下的《文登张卲公要起玉花社》一首词。词是这样写的:“王嚞身留,玉花社举,此因都为张侯。迤而卲氏,庵舍不能修。后悔人人猛悟,兔儿起、抛甚鄟球。还知否,断弦无续,复水定难收。休休,各处分,我虽眷恋,诚没回头。愿诸公心内,念忆同流。别意离悰已动,金莲子、光满西州。当归去。文囗胜景,不复再重游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》卷3)该词有些难懂,试释如下:兔儿:依内丹术指肾气活动,肾为水,水为阴,阴胜则阳衰。鄟球:即“专球”,球形玩具。悰:心情、心绪;文囗:文登的脱漏;处分:处理、决定。该词是说:王嚞在文登驻留期间,有张某举办“玉花社”,利用隐士邵某庵舍共同主持。怕的是醒悟后人们觉得“玉花社”只是戏耍而已。需知,一旦走向邪路,是很难纠正的。唉!你们自己定夺吧,虽欣赏你们的举动,但难以改变我先前意见。希望你们与我的思想合辙入流。我要西行,去发现更多的神胎仙体。别了,文登的良晨美景,无时间光顾了。词中的张、邵二公是谁?《玉花社》最后的命运如何?都是个谜。王嚞在文登时写有一首《永学道人》的长诗,其中有这么几句:“虚夸修炼炼何曾?只向人前炫己能。难晓懦门空怯士,不通释路却嫌僧。色财丛里寻超越,酒肉林中觅举升。在俗本来无一罪,盖缘学道万重增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》卷一)此诗是否针对“玉花社”而发,笔者无从考究。但有一条,王嚞对“玉花社”是不承认的,所以文登只有一家全真道的“三教七宝会”。 王嚞在文登期间写下不少劝道诗词,如《文登韩公索修行》、《赠文登县骆守清》、《永学道人》、《赠文登小王先生》等。
第二、宁海“三教金莲会”。 金莲就是金色莲花。《观无量寿佛经》:“行者命欲终时,阿弥陀佛与诸眷属持金莲华,化作五百化佛,来迎此人。”唐吕洞宾《七言》之九:“水中白雪微微结,火里金莲渐渐生。”王嚞据此说得更更为明细,他说:“离凡世者,非身离也,言心地也。身如藕根,心似莲花,根在泥而花在虚空。得道之人,身在凡而心在圣境矣。”(《重阳立教十五论》)所以名“金莲社”,是取超俗成仙之意。“三教金莲会”建立日期当为大定九年(1169)四月四日之后几日,《重阳教祖碑》是这样记载的:“九年巳丑四月,宁海周伯通者,邀真人住庵,榜曰:‘金莲堂’。夜有神光,照耀如昼,人以为火灾,近之,见真人行光明中。宁海水至咸卤,真人咒庵之井,至今人享其甘洁。于是就庵建‘三教金莲会’。”跟随王嚞的弟子有丹阳(马钰)、长真(谭处端)、长春(丘处机)、广宁(郝大通)四弟子。“重午日,孙仙姑诣金莲堂出家,祖师训名不二,号清净散人(《仙姑传》作“清静散人”),时年五十一。”(《七真年谱》)。王嚞西去之后,孙不二暂留“金莲堂”修道。“金莲会”的“会首”是谁?笔者认为只能是范怿与周伯通二人中其一。关于范怿,民国《牟平县志》是这样介绍的:“范怿,字寿卿,一字明叔,金朝进士,殿试及第,大定年间任本州岛学正。喜交方外士,居城南二里许,有园亭之胜,尝与马丹阳高巨才等宴集其中,又与‘三教堂’僧竺律禅师游,听鄜州王道士鼓琴,萧然有出世之想,盖高逸之流,不随世俗为浮尘者。”鄜州王道士就是王嚞,历史上王嚞的故乡曾隶属鄜州,故有是称。范怿与马钰交好,又是与其平分牟平半城财富的富翁。他是宿儒,同时对道、释也深有研究,结交各路人物,王嚞初到牟平就被高巨才引领到范怿府第的“怡老亭”,不久又被马钰邀馆于私第。择地为庵,命庵名曰“全真”。应该说范怿与王嚞交厚,且志趣相投,《重阳全真集》、《重阳教化集》、谭处端《水云集》等集皆有范怿序文,笔者猜测《丹阳神光灿》、《郝大通祖师太古集》的序文也出于范怿之手,虽然署名为“筠溪野叟宁师常”、“昆仑野服嗣教范园曦”,那是进入元代范怿老来赋闲在家的雅号。那么范怿是“金莲会”的“会首”了?回答是否定的。其一,范怿是学者,他虽有全真道思想倾向,但不至于成其“会首”。其二、他是在任的“学正”。学正本是宋代国子监文官,金、元之后府设教授,州设学正,县设教谕,是专门讲授儒学的。试想府、州、县所设儒学(即学宫)的教官怎么可能让全真道的“会首”充任!周伯通,《牟平县志》无载,查《历世真仙体道通鉴续编》有:“九年四月,宁海周伯通请师至,则立金莲堂、金莲会。”与上文《全真教祖碑》同,且语句连贯。查《重阳全真集》关于“金莲会”的诗词有多首,其中《人戏言欲盗脚引》是这样写的:“幸中有幸遇乡侯,岂肯将余脚引偷。你等不遭三毒苦,我咱已出九幽雠。心如朗月天心运,性似清风道性流。短引再蒙长引在,管教东海一灵周。”(卷一)该诗的背景尚不甚明了,但肯定是在“金莲会”成立前后所作。盗:窃据;脚:足迹;引:文体一种。题目意思是:有人玩笑说窃据了我的全真教旨,反过来说,岂不“偷”得越彻底越好?戏耍之中表明王嚞对“会首”的充分肯定。“乡侯”极有可能指的就是周伯通,因为最后一句“管教东海一灵周”点出一“周”姓。从延请王嚞来牟平,到修建“金莲堂”,到建立“金莲会”皆由周伯通主持,除此别无第二“周”姓之人,可以断定周伯通为《金莲会》“会首”无疑。
王嚞在“金莲会”成立期间写下不少诗词,多是劝勉导引之词。现录几首如下:
    《金莲社开明疏》:窃以慧灯永照,须凭玉蕊之光;性烛长明,决得金莲之耀。内沐三光之秀,外消四假之名。步虚蹑空,探玄搜妙,洗来莹净之乡,出入芳馨之咯,各怀珠璧,共捧琼瑶显。要全神,须令养气,稍通诀,请挂芳衔。(《重阳全真集》卷十)
《如梦令》:宁海人人省悟,此别何时再遇。唯愿重金莲,好把良因作做。归路,归路,满目白云翠雾。(引同上卷七)
《金鸡叫•宁海军结金莲社》:社结金莲都不晓,金盘献,七珠明了。金陵河里知多少,要现金光,须得金匙搅。牵过般密妙,金风内,好香笼罩。金枝玉叶同成俏,唤出金翁,便做金鸡叫。(引同上卷四)
《金莲堂》:家自悟,今观睹,扶风安手脚,未知门户。鬼作乖踈,下如何做。人来、金相觑。里为谁主?风语汝,还婴儿复姹,宝瓶牢固。圣说因缘,系能结慕,真洪登云路。(《王重阳教化集》该词藏头“各”字。)
第三、福山“三教三光会”。 三光,指的是日、月、星,《庄子•说剑》曰:“上法圆天以顺三光,下法方地以顺四时,中和民意以安四邻。”是说要顺从天道、地道、人道。“三光会”建立于大定九年(1169)八月。王嚞在福山的活动据民国《福山志稿》可知,元至正七年(1347)六月县学教谕武思薛撰的《创建马真君碑亭记》有:马钰“事祖师,挈衣钵游,偕偕西奉,出同辈而居,上坐。既而东还,□(徒)经芝阳,乐其山形峻峭,石洞清幽,前临平野,西瞰长河,遂筑环堵,以为修炼道场。”是说,王嚞在福山既游历芝山,且又在芝山修筑了修炼道场。至于“三光会”建立背景,据笔者所见,王嚞东来登州时有关“三光”的诗词共有八首,其中《孙公求问》、《刑公问七十二岁修行可否》、《文山程法师问内事》三首可以推定是写于福山“三光会”建立之时的,后两首是“三光会”会员们的答问。而《孙公求问》口气上却与前两首大为不同,诗是这样写的:“于身切莫论贤愚,好对三光认太初。剔正四门通教化,弼端一性便开舒。清凉境界逍遥住,闲暇光阴自在居。夺得仙丹超造化,有余真乐证无余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》卷一)“四门”源于释迦牟尼出四门受天帝感化而出家修行的典故,具体可参见《文选•王屮<头陀寺碑文>》李善注引《瑞应经》;弼端:端正;仙丹:这里指全真道内丹之学;余:第一个“余”为“我”,第二个“余”是剩余之余,“无余”是佛教语,指的是生死因果泯灭,不再受生于三界之苦。纵观这首诗,很可能写于“三光会”成立时。王嚞在告诫孙公:会员资格不要分贵贱出身,活动也要遵守全真道的教旨教义,要有良好开端,与我一起修持内丹,抛却三界之苦。这种口气,决非对一般信众而出,如果此论不虚,那就有理由相信福山“三光会”的会首是孙公。可惜的是,目前尚难找到孙公行状切实的资料。
第四、蓬莱“三教玉华会”。玉华,又写作“玉花”,“华”与 “花”相通,玉华就是玉屑。道家说人服食玉华可以长生,蓬莱是仙乡,所以取长生之名,寄托着王嚞的美好愿望。王嚞在蓬莱建“玉华会”资料十分简略,如《七真年谱》只有“九月,诣登州福山县立‘三光会’,于蓬莱立‘玉华会’”,了了一语,《金莲正宗仙源像传》亦同。王嚞来蓬莱目前所知共有两次,第一次是来登州的第一站,曾留下题登州观壁上诗,赢得登州刺史纥石烈邈(注6)唏嘘崇敬。此次来蓬莱立‘玉华会’则是第二次。下面是此次来蓬莱行状的勾沉。
其一、王嚞来蓬莱起因。此次赴蓬莱是不请自来还是有人相邀?相邀者是谁?笔者认为,邀请王嚞来蓬莱的正是时任登州刺史的纥石烈邈,因为纥石烈邈与王嚞两年之前已经是神交了。王嚞题登州观壁上诗:“一别终南水竹村,家无儿女也无孙。数千里外寻知友,引人长生不死门。”数日后刺史纥石烈邈来登州观,看到王嚞题诗,感慨之余,立即依韵和诗道:“回首三年别故村,都忘庭竹长儿孙。他时拂袖寻君去,应许安闲一叩门。”两颗浪迹天涯之心跳到了一起。
其二、王嚞来蓬莱的路径。王嚞来蓬莱当是从南路入登州城的,路径龙山,其时龙山适值“龙华会”。佛教说弥勒菩萨在龙华树下开法会济度世人,所以佛家每年要举行三次龙华法会以济度众生。今考:龙山庙本是为除虎害的陈姓人而建,北宋神宗酷信佛教,故龙山庙改为供奉弥勒菩萨。至金、元之际,全真道大行于世,金世宗于大定二十九年(1189)封王嚞为“孚应侯”,至元代,元世祖至元六年(1269)封为“重阳全真开化真君”,元武宗至大三年(1310)又加封为“重阳全真开化辅极帝君”。因王嚞在龙山曾留下足迹,更因丘处机曾在此消夏,故龙山庙则又改为供奉“孚应侯”王嚞的道宇。蓬莱,一为古人心目中的神山仙境,一为县治之名。王嚞著作中指县治就有多处,如《结物外亲》诗:“山头并赴龙华会,我趁蓬莱先礼师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》卷一)说的就是此次应登州刺史纥石烈邈之邀来登州经龙山时的景况。其时已是深秋时分,凉风飕飕,长天空阔。王嚞在登龙山词《调笑令》中写道:“山峭日光照,碧汉盈盈圆月耀。森罗万象长围罩,一道清风袅袅。真灵空外天皇诏,住在蓬莱关要。”天皇,本为古代“天皇、地皇、泰皇”中之一皇,这里指天道,是说他来登州是传授天道济度众生的。
其三、游历郡城风景,对画河桥施工提出建议。《马钰丹阳词》里说:“古郡登州,望仙门外,画桥车马难通。重阳师父,对众显家风。预说逢何必坏,经一纪(12年)太守何公。嫌崄峻,令人拆毁,命匠别兴功。”正在施工的画河桥是单孔高拱桥,拾级上下,难行车马,因为此桥是府城与附郭县城唯一通道,所以王嚞有此建议并出此预言。果不其言,十二年后登州刺史何邦彦将其拆除重建。(注7)
其四、畅游蓬莱仙阁。王嚞游蓬莱阁留下许多神异佳话,其中有:“至登州,游蓬莱阁,下观海,忽发飓风,人见真人随风吹入海中,惊讶间,有顷,复跃出,唯遗失簪冠而已。移时,却见逐水波,泛泛而出。或言真人目秀者,即示以病眸,或夸真人无漏者,即于州衙前登溷。凡为变异,人不可测者,皆此类也。”(《重阳教祖碑》)作为诗词巨擘,面对如幻如画的蓬莱仙阁,王嚞自然按奈不禁诗兴,写下“水”的藏头词《蓬莱阁》:“(水)溟漠。令忘了登飞阁。登飞阁。人自省,身居银廓。能俱养灵丹药,槎稳驾销诸恶。销诸恶,头一点,肯教牢落。”大弟子马钰亦词兴大发,《继韵》三首,其一曰:“(水)云烟漠,往来浮动蓬莱阁。蓬莱阁,虎龙蟠绕,飞升灵廓。自然结就金丹药,亘初真性难生恶。难生恶,功成行满,得归碧落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》卷二)
其五、与登州刺史欢会。纥石烈邈既邀王嚞,对王嚞自然盛情有加,时不时遣吏相请,所谈除友情之外,无非学道,如王嚞《醉蓬莱》写道:“时间有吏,拱手前来,谨传台旨。晚难参,俟辰先起。至庭阶,争通报,上人心喜。出尊谈,推学道,须留妙理。液琼浆,生三宝,脉光门华丽美。抵神清,俾气无睡。下知州,圭休禀,自然仙瑞。现灵芝,游宝洞,蓬莱一醉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》卷六)纥石烈邈在接待王嚞时似乎还有的丝竹之乐,如王嚞《金鼎一溪云》中写道:“对月成词句,临风写颂章。一枝银管瑞中祥,随手染清凉。玉洞门开深浅,宝树花分香篆。蓬莱仙岛是吾乡,宴罢后琼堂。”(重阳真人教化集)他们彻夜长谈,如王嚞在《赴登州太守会青白堂》诗中写道:“青白堂中一水泉,清灵澄湛又深渊。源源滚处流无竭,泼泼来时润有缘。窗外透光穿玉液,门飊撒影弄金莲。馨香满室灵波聚,捧出明珠上碧天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》卷一)或与纥石烈邈一同出行,如《上登州知州》诗云:“方面(地方长官)蓬莱路,朱旙喜色通。车行行德雨,扇动动仁风。前拥双旌贵,旁驰万骑雄。栽棠齐召伯,阐化类文翁。政治灵光显,言尊性理融。位登槐府(三公衙署)后,应与我心同。”(同集卷一)竭尽同心期待与知己欢爱。待王嚞西行掖县,“既辞,曰再会何时?师曰:南京。后师羽化,而邈适除南京副留守。”(《历代史纂左编》卷一百四十)也是两人再不得一见之恨。
其六、劝道。已知王嚞在蓬莱化度的人有登州刺史,也有晋绅、释教法师、儒教童生、社会闲散人等,其劝道诗词就有《丑奴儿》、《调笑令》、《留题友人楼》、《赠童子修行》、《赠登州奉道》、《与登州安闲散人二首》、《郭法师求》、《宋公问修行》、《对玉花》、《劝世》等。如《丑奴儿》词写道:“苦苦劝愚人,被财色,投损精神。利缰名锁休贪恋,韶华迅速如流箭,不可因循。早早出迷津,乐清闲,养就天真。性圆丹结,方知道,蓬莱异景,元来此处,别有长春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卷七》)长春,指长生不老之境。再如王嚞当众以自身说法的《对玉花》诗:“有个王风时时频睡卧,无梦无眠无灾无祸。白虎青龙自然交媾过,水火相逢上下和。这个因缘元来真打坐,试问诸公应还会么?似我修待交君得功课,不在劳形苦己多。”(引同上卷三》)八卦,坎虎离龙,坎是水,北方之卦,万物所归;离是火,南方之卦,万物相见;对人体而言,神是龙,气是虎。“龙虎交媾”,即所谓“降龙伏虎”,使二气和合。至于《与登州安闲散人二首》,从文字内容上看,“安闲散人”则很可能是赠予时任登州刺史的纥石烈邈。
其七、建立“玉华会”。建立蓬莱“三教玉华会”,依《金莲正宗仙源像传》与《七真年谱》说法,当在大定九年(1169)九月,具体日期应该是二十三霜降日,与会信众有百余人。注:《丹阳真人语录》:“师还海上,人家皆严持斋戒,投依五会,乃祖师所立。师童,闻马师在登郡时,会众百余人。”其时菊花怒放,万象清新。故有王嚞《菊花新》词:“对月无何添雅致,丛绿花黄偏有异。正是遇重阳,霜露冷,宜呈祥瑞。清香覆我如言志,害风来,且休攀视。应共到蓬莱,琼筵上,众仙颁赐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卷一》)该词已经将“玉华会”建立的时间、光景、信众恭维的场面描写得纸上跃然了。为什么命名“玉华”?王嚞特写了两篇《疏》,两篇疏文除命名解释之外,皆有劝勉之意。文曰:
    玉花社疏
        窃以玉花乃气之宗,金莲乃神之祖。气神相结,谓之神仙。《阴符经注》云:“神是气之子,气是神之母,子母相见,得做神仙。”起置玉花金莲社在于两州,务要诸公得认真性。不晓真源,尽学傍门小术,此是作福养身之法,并不干修仙之道。性命之事,稍为失错,转乖人道。诸公如好真修行,饥来吃饭,睡来合眼,也莫打坐,也莫学道,只要尘冗事屏除,只要心中清净两个字,其余都不是修行。诸公各怀聪慧,每日斋场中细细省悟,庶几不流落于他门。行功乃别有真功真行。晋真人云:“若要真功者,须是澄心定意,打迭神情,无动无作,真清真净,抱元守一,存神固气。”乃是真功也。若要真行者,须是修仁蕴德,济贫拔苦,见人患难常行拯救之心,或化诱善人入道修行。所行之事先人后己,与万物无私,乃真行也。伏愿诸公早垂照鉴。(《重阳全真集卷十》)
玉花会疏
切以能全呼吸,定喘息,实非难。会养气神调冲和,应甚易。性凭三曜,命变五行,出阴阳造化之端,在清静虚无之上。要开金蕊,须种玉花,馨香吐而透出晴空,明艳显而朗舒碧汉。得自然而轻九转,得自然而没七还。自结大丹,自通玄妙。既为脱壳,便是登仙,愿露赤心,请题芳号。(引同上卷)
王嚞意犹未尽,又赠诗曰:“劝君莫恋有中无,无无休失无中有。有有养出玉花头,头头结取金莲首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卷十》)“有”与“无” 共存而相生,相存而相亡;有非有,无非无,千变万化。该诗劝戒全真道的信徒们不要贪图一己之得,殊不知性有精粗,命有长短,情有美恶,意有大小,俗云:“富不过三代”,人生在世,如梦幻泡影,百年岁月,如同瞬息,无常一到,纵有金穴银山,买不得性命,到头来还是会光身而去。无无(虚空)中能领悟其妙而心生大道,有有(大道)中能生出精、气,精、气养成,神也就崭露出来。另有一首《赠登州奉道》诗:“一轮明月吐光辉,桂树香传十九枝。正到中更当子午,放开灵耀射瑶池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卷二》)桂树:特指月亮,来自北周庾信《舟中望月》诗:“天汉看珠蚌,星桥视桂花。”灵耀:天,李善注蔡邕《陈太丘碑文》:“灵耀,谓天也。”瑶池:道教女神西王母所居之美池。
其八、玉华会“会首”推测。“会首”是谁?依现有资料,人选有四:一是登州刺史纥石烈邈、一是宋公、一是介公、一是大薛。先说介公,《历代史纂左编》卷一百四十:“蓬莱有介公者,素好善事,而请出家,志甚恳切,师竟不许。介去,师谓人曰,今二人于此(蓬莱阁下)欲建大殿宇,一则基址既立,材木既丰,未求匠者而匠者自至,何哉?材既备而功可成也。一则指其立基之所洼坎未平,一工未集,匠者望之而去矣。……师之度人也,必审其分才浅深。”介公是位富翁,更是一位谦诚的全真道追随者,他不满足于“玉华会”成员资格,而恳切入道不可。而王嚞拒绝了他,认为介公急于功利,仙分不足,才分不佳。大薛,不见王嚞诗词文章,而只在《马钰丹阳词》一现:“更有登州大薛,在终南一遇,端的分明。”此时的大薛已经在全真道界颇具名声,莫非他就是“玉华会”会首,之后出家修道了?再说宋公,有一首《宋公问修行》诗:“剔正心灵事事通,便令生出玉花丛。三田珍宝迎朝露,一粒丹砂衮晓风。艳艳红辉还洁白,明明白曜复殷红。自无实相虚应显,空里依空现本空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》卷一)如果将此诗视为教“会首”对信徒的说教,那么“会首”或许就是宋公。至于登州刺史纥石烈邈,更是热衷于全真道的种子。王嚞有以《永遇乐》为牌的《与登州安闲散人二首》词,其一是这样写的:“位妆变,乡取瑞,性分朗。满心中,端布政,理充清爽。凡五马,他辅弼,性感恩舒畅。身处安闲散神,搜寻道家珍藏。因好讨,光明射,里真丹有况。户长烧,门频溉,得堪依仗。生须要,男交会,下且休貌状。时间、方面了了,待为宰相。”(引同上卷一)从“妆变”、“布政”、“辅弼”、“方面”、“待为”等词语透露的消息,这位“安闲散人”就是登州刺史纥石烈邈,在第二首词中又有“子来观,人欢趣,笔词做。友琅琅,朋密密,每(人们)遥瞻觑。”表明纥石烈邈是亲临“玉华会”成立的。但王嚞离开登州不久纥石烈邈就“待为”南京(开封)副留守使了。玉华会“会首”是谁?是个谜。
其九、离别难。应该说王嚞在蓬莱期间取得了巨大成功,他是怀抱依依难舍之心离开的。他在《离别难》词中写道:“游历水云两郡,人休起舞寥。看清轮、认取风飙,晃琼瑶,嘉气满丹霄。玉花吐、馥郁金莲,馨香二物谁消。随缘从覆焘。红霞缭绕。翠雾不相饶。时得得,日昭昭。准蓬莱、定信频招。见空中、彩凤来往,又金童、前捧紫芝苗。此却要、再睹吾颜,除非能、续弦断重调。劝汝等、各各修持。一去洞天遥。”(《引同上卷十二)人休起舞寥:休,诀别;舞寥:撼动天道之处。该句意为难离人间仙境。清轮:月亮;琼瑶:指清璧的天空;丹霄:上苍。
第五、掖县“三教平等会”。依《七真年谱》说法,王嚞带领弟子马钰、谭处端、丘处机于大定九年十月到达掖县,“达掖城,又得刘公者,始随其母来谒,师一见辄契,论以出家,母欣诺之,名以处玄,号长生子。”(《历代史纂左编》卷一百四十)至于王嚞收刘长生为弟子,另有许多故事,在此不赘。当月在王嚞的主持下建立掖县“三教平等会”。
其一、途经黄县。赴莱州,黄县是必经之路。“九年,从至黄县卢山延真观。观有卢真君出世之事,师于玉皇殿西壁题诗,有‘杳杳飕轮去不回,鸾骐鹤驭破云堆’之句。”(《历世真仙体道通鉴续编•谭处端传》)但该诗不见于王嚞的著作集。路过黄县留下几首词,其中有《黄邑于公乞修行》:“论修行,翁甚喜,津堪作琼浆。清火赫,颠倒吉还昌。显金乌甚朗,中现玉兔精详。谈正处暑气变成霜。当内宝,珍珠璧,一一收藏。尤良善善,性烛施张。现灵明愈耀,中土本有真光。冥点烟散尽,堪庆满庭芳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》卷六)又《赠于道友》:“要修行,须发愤。除了忧愁,破尽情怀闷。□仗慧刀挥五蕴,劈开双关,稳稳成三分。没商量,休厮问。只把前篇,日日频搬运,好向家中搜土粪。拨见明珠,携入清凉郡。”(同集卷十二)前一首词是以《满庭芳》为词牌的藏头词,内中多用内丹术语,比较难懂。权作注如下:“津”指口腔分泌的液体。《素问•生气通天论》说“肝气以津”说的是津是养肝的琼浆。“火赫”,指红赤的样子,即俗语“上火”了。“颠倒”就是重复。“金乌”,古人称太阳中有三足乌,这里指太阳。“玉兔”,古人说月亮中有玉兔捣药之说,这里指月亮。“谈正”,犹言说话间。“灵明”,指明洁无邪的思想境界。“冥”,即玄冥,《楚辞•大招》:“冥凌浃行,魂无逃只。”王逸注:“冥,玄冥,北方之神。”“冥点烟散尽”,意思是玄冥布置的灵魂迷雾一一识破。该词指出遵循天道,身心清静,多做善事,收藏精气,修行的真光就是出现。第二首文字似有脱漏。“五蕴”,已见上文。“双关”,指阴阳二气。“三分”,即精、气、神及所藏精气神的肝、肺、心、肾、脾五种臓器。“家中土粪”当指一切歪门邪道。“清凉”,就是清净。王嚞在黄县只是赴掖县的中途歇脚,目的地还是在掖县。
其二、“平等会”名的内涵。“平等”,本是佛教用语,意谓无差别。《金刚经•净心行善分》云:“是法平等,无有高下,故名无上正等菩提。”老子《道德经》云:“绝圣弃智,民利百倍;绝仁弃义,民复孝慈;绝巧弃利,盗贼无有。”(十九章)意思是人要断绝争圣的心理,人便能创造百倍价值;抛却虚仁假义,人的孝慈本性就会发扬光大,扬弃取巧争利之心,人便不会强取豪夺。道家将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视为“德”的基本内容,五行是平等的,缺一不可。王嚞吸纳释家平等、老子道德学说及道家五行大义,将其引领到道德的最高层次,他说:“平等者道德之祖。”(《重阳教化集》)如果将道德当作人必有品质,就没必要将人分出高低贵贱,人人是平等的,各守本份,各尽其能,以已度人,互相帮助,本着善良的本性做事。王嚞的“平等”内涵是什么呢?他在《述怀》诗中有了答案:“恶业常穿积,良因怎得蒙。身边夸体段,心下若飘蓬。几个知元本,何人忆祖宗。肯忧归地府,曾话上天宫。只会贪财色,无非灭视听。如行平等意,走入五花丛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》卷一)平等就是不做强取豪夺、不做贪婪财色的恶业,不夸耀名利身段,弃绝嗔怒悭贪,常行忍辱俭约,好事先人后己,待人谦上和下,勿见人之过,勿语人之非,时时用斗称来权衡心中的天道,守住“平等”这条道德底线。
其三、建立“三教平等会”。王嚞来掖县之前全真道的名声就已经震撼人心,当他来到掖县,已是远近风动,立即被千名信众所簇拥,(《历世真仙体道通鉴续编•王重阳传》)于是“平等会”在短时间内就建立起来。“会首”名曰徐守道,王嚞赠七绝藏头诗予他。《赠莱州平等会首徐守道》:“来乞觅意何如,口言公善事舒。内珠珍常自守,心先祖姓其徐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》卷二)因为还没有弄清“藏头”何字,所以词意不其瞭明。但也可看出,王嚞对徐守道的身世与其善举是十分熟悉并大加赞赏的,《掖县志》并无徐守道的载记,但在范怿序《重阳全真集》就有徐守道的大名:“京兆道众聚财发椠,虽已印行,而东州奉道者,多以去版路遥,欲购斯文不易得也。长生刘公,教门标的,仙宗羽仪,为一代之师真,作四方之教主,谓全真之风起于西,兴于东,遍于中外,其教广矣,大矣!乃命曹瑱、来灵玉、徐守道、刘真一、梁通真、翟道清等化缘,特诣吾乡,求序于怿,以真人文集分为九卷载,开版印行,广传四方。”徐守道与刘长生本为老乡,徐又是“平等会”的“会首”,当刘长生成为四方教主,遣徐守道求序于范怿是情理中事。建立“平等会”时徐守道是否已经是道士,没有资料证明,但徐守道始终热心于全真道,可以推知他在创建“平等会”时所起的积极贡献。
其四、王嚞着于掖县诗词一瞥。王嚞留居掖县不足一月,但却取得巨大成功,他不仅收得成为七真之一的刘长生,完成了他东行“丘、谭王风捉马、刘”宏愿,而且建立了胶东地区最大的“三教平等会”,留下了不少的诗词篇章。如《刘公索贤》、《赠友人入道颂》、《吃酒赌钱》、《红窗逈》、《梅花引》、《问龙虎交媾》、《赠莱州平等会首徐守道》、《早行》、《黄莺儿》、《述怀》、《友人献酒》等,这些诗词或答问、或赠言、或劝戒、或述怀,笔笔无不与全真道道化有关。如《马公问平等》:“往来须认定盘星,出人还应辨斗青。见披过如余口过,愿人灵似我心灵。自通天地神尤爽,得睹乌蟾性转馨。便是修行真妙诀,若能依此达天庭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》卷一)说的是人际间无不平等,出入行事要遵循天道,以己心度人心,方能获得天地之精神并与之融洽,只要依此法修行,长生不老就不在话下。再如《红窗逈》:“刘悦道,诚有力。平等社,识来不识。便是道德根源,为清静利益。愿公早把良因积。向真道、心中寻觅。夸则夸,秤秆端停,且莫令点滴。”(引同上卷十二)这是该词的首段,可以看着“平等社”成立时王嚞对会员刘悦发言的评论。他指出,“平等”是道德的宗祖,是清净的起始点,要帮助世间一切生命的存在,救济众生,渐渐积出良因。要向真道,务去那些旁门小术,心中时刻装着一杆称,不可有半点差齐。如是等等。
其五、三州五会总结。王嚞自金大定七年七月至九年十月,前后两年零三个月的时间将其开创的全真道神火燃遍胶东三州。对于五会的道义、关系是需要加以总结了。于是他写下《三州五会化缘榜》,全文如下:
窃以平等者道德之祖,清净之元首。看莱州,终归平等;为玉花,金莲之根本;作三光,七宝之宗源;普济群生,遍拔黎庶。银艳冲盈于八极,彩霞蒸满于十方,渐生良因,用投吉化,有缘固蒂,无果重生。人人愿吐于黄芽,个个不游于黑路。夫玉花者,乃气之宗;金莲者,乃神之祖,气神相结谓之神仙。《阴符经》云:“神是气之子,气是神之母。”子母相见得做神仙。
起置玉花、金莲社在于两州,务要诸公认真性、养真气。诸公不晓根源,尽学旁门小术,此乃是作福养身之法,并不干修性命入道之事,稍为失错,转乖人道。诸公如要修行,饥来吃饭,睡来合眼。也莫打坐,也莫学道,只要尘凡事屏除,只用心中清净两个字,其余都不是修行。诸公各怀聪慧,每斋场中细细省悟,庶几不流落于他门。
功行乃别有真功真行。晋真人云:“若要真功者,须是澄心定意,打迭神情,无动无作,真清真静,抱元守一,存神固气,乃真功也!”若要真行者,须是修仁蕴德,济贫救苦,见人患难常行拯救之心,或化诱善人入道修行。所行之事,先人后己,与万物无私,乃真行也。伏愿诸公早垂照鉴。(《重阳教化集》)
第一段,“银艳”,即月亮。“黄芽”,语出张伯瑞《悟真篇》:“人人本有长生药,自是迷途枉摆抛。甘露降时天地合,黄芽生处坎离交。”坎离相交即水火相济,又称为“龙虎交合”、“神气相交”、“心肾相交”、“阴阳相合”,两相交合则生“真气”,真气就是黄芽,黄芽则是性坚命固、养胎仙而生真气之始。如何才能生出“黄芽”来呢?王嚞说道:“一者少言语,养内气;二者戒心性,养精炁;三者薄滋味,养血气;四者戒怒,养肺气;五者美饮食,养胃气;六者少思虑,养肝气;七者寡嗜欲,养心气是也。”《重阳真人授马丹阳二十四诀》王嚞的教说,多是从内丹性命层次出发,身体与自然相通,两者本无观念上的差别。第二段,撇开单一“平等会”,针对五会而言,指出什么是真学道,什么是假学道,谆谆告诫、殷切希望不要落入歪门邪道。第三段,《道德经七十九》有“天道无心,常与善人”,并引《晋真人语录》加以发挥,细说信众修行原理。语言极为平实,期盼极为肯切。最后一句“伏愿诸公早垂照鉴”,“伏”是躬身;“垂”是上对下敬词;“照鉴”就是明察。从宏观上理解,该《化缘榜》应该是如今的“红头文件”下发到各会知识的。
其六、离掖西行。“真人(王嚞)一日告众曰:‘时将至矣,明日西行。’道友乞诗词,自旦至夜,留诗曰:‘登途上路不由吾,云雾相招本性苏。万里清风常作伴,一轮明月每为徒。山青水绿程程送,酒白粱黄旋旋沽。今夜一杯如有意,放开红烛照冰壶。’笔尚未投,从外有史公者来送酒,一座大惊。真人劝人诵《般若心经》、《道德》、《清静经》、及《孝经》,云:‘可以修证’。明日,率马公等四人,径入大梁。”(《重阳教祖碑》)该诗已经收入《重阳全真集卷十》,题目为《友人献酒》。“本性苏”指云游四方的本性苏醒支配。“酒白粱黄旋旋沽”是说各种酒一次买来。“冰壸”本指德清品洁的玉壸,这里指月亮。说的是掖县信众在送别王嚞及弟子的晚宴上其神奇预知惊动了四座。王嚞辞别信众西行,大概就是在宴会之后,这在他的《早行》诗中有了交待:“正做真闲客,前程道路通。长途无晓暗,促步任西东。谁识中宵月,独知半夜风。为行平等会,不与名利同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》卷一)其时朗月高悬在天空,半夜的冷风扑面而来,为了早日回到关西,他和弟子们不禁加快行的进脚步,但心里却装满了超拔名利而建立“平等会”的喜悦。
五会经费来源
大凡教会组织都得有经济保障,全真道的五个道会也不例外。如讲经场地、道会的人员往来开支,成员的必要支付,是否有经文印制,因资料的缺乏不得而知。已知五会初创时经费来源有以下几个渠道。
其一、场地。如文登的“姜实庵”或“苏翁庵”,宁海周伯通所建的“金莲堂”,姜、苏、周均当地的富有者。如果掖县的徐守道在王嚞来到掖县之前已经是道士身份,那么徐守道所居道观理所当然地成为“平等会”的道场。由此推测,福山、蓬莱也当为就地取材,以原有道观为道场也未可知。
其二、化缘。“化缘”本意是与众生有教化的因缘,唐玄奘《大唐西域记摩揭陀国下》云:“如来化缘斯毕,垂将涅盘。”后来成为僧、道向人求布施之意,因为肯布施之人就与佛、道结成善缘,于是化缘就成为佛、道生存的看家本领。道会的化缘当与入道道士不同,道会化缘当以某某道会名义向社会宣传全真道的大义与修持法式,为的是博得信众尤其是富裕人家的捐赠。《三州五会化缘榜》可视为王嚞为五会撰写的化缘宣传提纲。
其三、会费。凡五会会员都需要交纳会费,王嚞《金莲会诗》有所交待:“诸公须是助金莲,愿出长生分定钱。逐月四文十六字,好于一八结良缘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》卷九)“长生分定”,就是与全真道结缘求得长生的本分规定,用现在的话叫做应尽的义务。“字”指金属货币有文字的一面,如宋朝徽宗御书瘦金“大观通宝”、“崇宁通宝”,辽代的“统和元宝”、“太平通宝”,金代至海陵王正隆三年(1158)始铸行“正隆通宝”等等,因其时胶东地面宋、辽、金势力交错,所以宋、辽、金货币通行。不论那种货币,有字一面均为四字,四枚铜钱有字一面合计十六字。四文铜钱的价值多少?据《金史•食货志》:“大定间定制,民间应许存留铜鍮器物,若申卖入官,每斤给钱二百文。”四文即铜价0.3125两。“一”是太极、初元;“八”是八八六十四的省写,“一八”,指的是天道。
 其四、寺观地税。据《金史•食货志》,辽代佛寺特多,又将良民土地赐于寺庙,其税一半入官,一半入寺。金大定二年将寺庙的租税全部免除。而全真道初创于大定八年,这部分资源,只能是来自原有寺观。
3、全真道存在与发展的因由
  其一、社会时局。南宋建炎二年(1128)十二月金兵南侵,将宋高宗驱于江南,遂据有黄河以南,建立以张邦昌为首的伪楚国,两年后又立宋降臣济南知府刘豫为伪齐国皇帝,登、莱、宁海三州皆隶于管辖之内,而原辽代势力、宋朝体制仍然存在。金熙宗时与南宋议和,到金世宗大定年间拨乱反正,采取“南北讲好,与民休息”的政策,促进了社会相对安宁。但好景不长,到金章宗时山东大部分州县官府又归附于南宋,即至青州人杨安儿起义,登州刺史耿格开门迎降,杨安儿称帝。登、莱、宁海三州虽远离战争频仍的中原,但时局却异常复杂,宋、辽、金,元的影子交错,各州县也时附时叛,局势极不稳定,有时处于无政府的混乱状态,这就为全真道得以生存与发展提供了一个相对自由空间。
其二、远离政治。金代登、莱、宁海三州虽隶属益都路总管府,但政权更迭如转轮,每一轮的更迭必然带来一场厮杀与镇压。王嚞在创道初期就立下了不与政治结缘的规矩,他只在修性养命、普济众生、度人入道为宗旨,而决不参与政治的是非,决不与官府对抗。这在他的诗词里每每提到“王法”、“国法”,并且在其前冠以“须遵”、“遵隆”等字样。如“心游闲散乐浮华,放肆开怀是生涯。饮酒莫教离孝顺,赌钱休要坏居家。道门好入时时重,王法须遵可可奢。平等能行方便事,也教随我伴烟霞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卷十•吃酒赌钱》)“可可”,些微、少许之意。“奢”,就是矜夸。王嚞将遵守王法做为可以矜夸之事。非但如此,王嚞还将遵守王法与孝顺这一道德之本同置于齐等地位,在王嚞看来,只有如此 ,方可在王法的保护及道德之本中平静地得以修行。再如颂《气》词:“气,气,伤神损胃。聘猩狞,甚滋味,七窍仍前,二明若沸。道情勿能转,王法宁肯畏。斗胜各炫偻罗,争强转为乱费。不如不做好休休,无害无灾通贵贵。”(同集卷一)“王法宁肯畏”,意为对于王法宁愿给予敬重。为什么呢?因为与王法争斗必将惑乱信众(偻罗),与之争胜必然转移了修性养命的大方向。这里的“王法”、“国法”代表者就是宋、辽、金、元的各色官府,对这些官府,王嚞采取不干预、并尽可能保持着良好关系。他多次参加县令的宴会:“日日此中开宴,食肉诸公总善。唯有害风王,莫怪频来见面。知县,知县,正好与人方便。”(同集卷七《赠县令》)他也参与过宁海军的招待会:“善膳能滋味,仁人得遇遭。回光通返照,相从吃蟠桃。”(同集卷一《咏宁海军》)“遇遭”就是际遇、相逢。“回光返照”语,出于宋代释道原《景德传灯录卷二十六》:“方便呼为佛;回光返照,看身心是何物。”这里指人生皆在虚无之中。“相从吃蟠桃”,意思是守虚无之道,炼出真性,一起参加神仙之会。至于与登州刺史纥石烈邈的好会,气氛更是浓烈。王嚞另一首《临江仙》词更是申明他的“无党无偏”立教思想,并且将其上升到全真道修行的“宝路”高度。词是这样写的:“掌法遵条常谨守,饶人蕴德尤先。孝心自许合神天。长长能后已,永永瞻家缘。便是修行真宝路,正端无党无偏。放开心月照金莲。馨香冲碧汉,堪献大罗仙。”(同集卷十二)“大罗仙” 语出唐段成式《酉阳杂俎•玉格》:“三清上曰大罗。”唐吕洞宾七言诗有“津能充渴气充粮,家住三清玉帝乡”句。只要遵法守纪、五蕴皆空、利生接物、还醇返朴、静息虚凝、瞻家睦邻、励行孝道、平等待人就能进入玉帝之乡。教说平实朴素,句句切入人性的道德腠里,自然会深得大众的赞许。马钰领教主之后严格遵守王嚞的成规,将“不得犯国法”列为他“十劝”中的第一条。(《丹阳修真语录•十劝》)
其三、神仙沃壤。登州地面,本来就是方仙道的源地,也是于吉《太平经》孕育、诞生、滋养之地,王嚞教说以无为为本,以清静为宗,极大地刺激了本地人原有的仙道神经,至于王嚞步屦所至,人如雾集。这一点前文多有述及,这里不再赘言。
(二)入道
1、全真道之“出家”
单就字面,佛教所谓出家就是离开家庭,入寺庙修行之意。全真道著作往往将“出家”与“入道”视为同一概念,如宁海州东牟乡贡进士马大辩序《重阳分梨十化集》云:“姑叙其丹阳夫妇,出家入道之本末”。这里的“出家”二字,与佛家弟子之出家入佛门、道家弟子之出家入道观不同,全真道所谓“出家”乃指修炼内功者的行为及功果而言。
全真道出家精义
《重阳分梨十化集》、《重阳真人授马丹阳二十诀》中马钰曾多次询问王嚞出家涵义,王嚞答道:“出家者,万缘不挂,自己灵明,乃是出家。”又引老子的话:“老君曰:人能常清静,天地悉皆归。有功、行、修真之德者,为出家。”通俗地说,全真道所谓出家,就是逸志清虚,放心坦荡,莫令烦冗萦牵,崇真奉道,修得真性真命,这就是全真道“入道”或名“出家”的精义!
对此徐神翁注曰:“但精神无恼,睡少为中,修行人也,乃三孝圣人之意。凡人出家,绝名弃利,忘情去欲,则心虚;心虚则气住,气住则神清,神清则德合道生矣。孔子曰: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。若修行之人,仁者不弃,义者不污,礼者不自高,智者不争,信者不妄言。《金刚经》云:无诤三昧,人中最为第一也。修行之人,澄其心而神自清。晋真人云:心清意静天堂路,意乱心荒地狱门。丹阳师云:要知上天入地,好弱由心。孟子曰:我善养吾浩然之气。故不动心。太上云:出家若不降心,百年之后无得中处。重阳真人云:出家若不降心,返接世缘,道德损矣。《性命书》云:洗心对越,乃万物之根蒂。《经》云:心生则性灭,心灭则性现也。心灭者是宝。《经》云:诸贤先求明心。心本是道,道即是心;心外无道,道外无心也。”
现以马钰“出家”为例。大定七年十月日王嚞命马钰锁庵,“遂入环堵,令丹阳日亲馈一食。自十月朔而处,所须唯文房四宝、布衣草履,枕石而席海藻,隔窗牖而求诗词者接迹,举意即就,略无思索。当隆冬积雪之际,和气满室,居百日而方出。尝入梦于丹阳,警之以天堂地狱,又索梨栗芋每十日而分赐之。自一以至五十五,为阴阳奇偶之数,皆以诗词往复酬和而显其旨意。于是丹阳夫妇开悟,厌尘俗而乐云水,书誓状,愿师事于真人。”(赵抗《重阳教化集序》)王嚞这样一段身试道法,使得富甲宁海的马钰夫妇大为心动。王嚞写道:“马相见,喆相恋。处庵中,做方便。”马钰继韵写道:“扶风见,重阳恋。恰应时,出家便。”(《重阳教化集》卷一)“喆”是王嚞来宁海前期名字。“方便”,本为佛教用语,《五灯会元•荐福弘辩禅师》云:“方便者,隐实覆相,权巧之门也。被接中下,曲施诱迪,谓之方便。”意为因人施教,使悟佛法真义;这里指王嚞用此种手段教化马钰。单一“便”字,就是好处。“扶风”是马钰的祖籍,这里是马钰的自称。马钰的继韵只表明其砰然心动。马钰“出家”是在来年的二月初八,马钰随王嚞“入昆嵛山石门口,开烟霞洞居之。”(《七真年谱》)开始了他出家修道的生涯。
入道种种
全真道创道之初所谓出家与佛教出家既有相同处,也有不同处。佛教出家必剃度受戒,其意是得到超度。古印度以为头发是灾难的表征,落发在于去除一切灾患与牵挂,一心一意修行。全真道“出家”不落发,如马钰出家后为迎合师父王嚞之“嚞”讳,故将头发盘成三个髻,自称“三髻山侗”(注8)。全真道徒初期出家,王嚞总是赠一领布蓆,一只铁罐,其意在于从此过上无家无业,行乞四海,露宿洞窟的生活,所以又叫“被席出家”。
马钰出家入道之后,王嚞带领马钰、谭处端、丘处机三弟子进入烟霞洞。王嚞有一首《迎仙客》词,词很长其末段云:“这害风,心已破,咄了是非常持课。也无灾,亦无祸,不求不觅,不肯做墨大。大仙唱,真人和,全真堂里无烟火。无忧子,共三个,顿觉清凉,自在逍遥坐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卷七》)“害风”是王嚞自称。“墨”,语出《左传•哀十三年》:“肉食者无墨”杜预注:“墨,气色也。”墨大,气质低下之人。“无忧子”是马钰的初始道号,“三个”指马、谭、丘。即使只末一段,也透露出烟霞洞那种抛却世事,灭绝人间烟火,倾心求道,师唱子和,融融泄泄的一心向道的景象。
投庵与居洞穴。《重阳立教十五论 》云:“凡出家者,先须投庵。庵者舍也,一身依倚,身有依倚,心渐得安。炁神和畅,入真道矣。凡有动作,不可过劳,过劳则损气;不可不动,不动则气血凝滞。须要动静得其中,然后可以守常安分。”“投庵”是入道的第一课,这是王嚞开创全真道的“家风”。“化马钰未肯从,欲锁庵门,坐百日,示家风以化之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卷一》)王嚞在烟霞洞外,另建一座草庵,美其名曰“全真堂”,该“堂”是专为上山入道“第一课”所用。王嚞有诗《全真堂》歌咏道:“堂名名号号全真,寂正逍遥仔细陈。岂用草茅遮雨露,亦非瓦屋度秋春。一间闲舍应难得,四假凡躯是此因。常盖常修安在地,任眠任宿不离身。有时觉后尤宽大,每到醒来愈爱亲。气血转流浑不漏,精神交结永无津。慧灯内照通三曜,福注长生出六尘。自晒堂中心火灭,何妨诸寇积柴薪。”(引同上)“四假”,四至、四面墙壁;“三曜”,即日月星,《艺文类聚》卷一引晋杨㐅《云赋》:“拟神仙于后土,与三曜兮齐光。”“通三曜”就是通天道。“六尘”,本佛教语,指色、声、香、味、法。六尘与六根(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)连接,污染净心,导致烦恼。“庵”在全真道的诗文集中又称为“团庵”或“环堵”。环堵语出《淮南子•原道训》:“环堵之室,茨之以生茅。”高诱注:“堵 ,长一丈,高一丈,故曰环堵,言其小也。”意思是初入道者要在狭小的室内根据师傅传授的道义以“自悟”。道家有言:“圣人传药不传火,火候从来少人知。”是说炼丹成分易知,而火候最难传授,要靠炼丹者自己的领悟与把持。这与佛教徒的“面壁”修持是一样的。王嚞有一首《木鱼》诗:“无腹无心挂殿庭,个人敲击响珰玎。种成因果能招饭,唤起僧尼使念经。水难不容垂饵线,火灾犹未脱身形。忽朝月夜清风至,吹断攀缘一任馨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》卷二)全真道“投庵”目的也在于“吹断攀缘”。王嚞在《赠文登小王先生》词中说得十分清楚:“身为环堵,重封重锁,无着无漏无破。闲里寻闲,闲中有闲功果。常守常清常静,便独行、独坐独卧。忘机狡,更忘名忘利,忘人忘我。朴实实心实做,把多疑多惑、多多打过。得得来来,得得得个甚么?真如如如不动,觉灵明、灵灵则个。真消息,是真真相济,真仙来贺。”待道徒进入“道”的角色之后则可“洞居”。为什么要远离人世聚落而凿烟霞洞而居呢?佛家《楞伽师资记卷一》弘忍有这样一段话:“大夏之材,本出幽谷,不向人间有也。以远离人故,不被刀斧损斫,……长成大物,后乃堪为栋梁之用。故知栖神山谷,远离嚣尘,养性山中,长辞俗事,目前无物,心自安宁,从此道花开,禅林果出也。”宋代披云真人《迎仙客》词云:“水深清,山色好.天下是非全不到。竹窗幽,茅屋小,个中真乐莫向人间道。”庄子说:“上与造物者游,而下与外死生无始终者为友”,“独与天地精神往来”, “澹然独与神明居”(《庄子•天下篇》)穴居于宽旷无有之乡,广漠无人之野,性情虚淡,逍遥物外,养亘初之灵物,识本来之面目,引人将生死存亡融为一体,进入天道之境。
广度众生与选拔仙材。“八年三月,凿洞于昆嵛山,于岭上采石为用,不意有巨石飞落,人皆悚栗,真人振威大喝,其石屹然而止;山间樵苏(砍柴刈草)者,欢呼作礼,远近服其神变。又或餐瓦石,或现二首坐庵中,人见游于肆,或留之饭,预言来馈者何。神通应物,不可概举。”(《重阳教祖碑》)这些神奇的流传极大地激发了人们心向全真道的愿望,一时老幼前来入道者络绎不绝。王嚞对这些学道人往往采取哨骂捶楚的教练法,所以不少人,特别是学道少年退却了。其实王嚞自有他的心计。他在《昆仑山团庵》词中写道:“做就圈模,且休盖椽,诸公怎晓余方便。水符不向此中行,因缘已到文登县。各谨持修,速归锻炼,内容显现亲头面。如今款款渐投玄,恁时得得频相见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卷七》)“圈模”指圈拢起来的范式,“盖椽”指小屋,“水符”指“道”的寂静玄妙,“头面”指全真道的旨要。王嚞是在用因人因势的方法,锤炼和挑选有仙分才能之人。他虽然施行“哨骂捶楚”,但也恳切诲人,化人之心也深,念人之意也重。典型实例就是对待马钰与小张哥。“师在烟霞时,张德昭有子,甫十六岁,送之入山就学,以其宿有深契,前后所赠歌诗画反复晓千者非一,后出山省亲而不复至。师与德昭书,又付以真实语,其子内心领之,雅知夙有仙分,而不能奋于尘。凡师之度人也,必审其分才浅深,故于德昭之子呼小张哥,而未尝以名。”(《历代史纂左编之二》)他在给张德昭的词中写道:“曩者见张公,索写词中信。王哲今朝故故来,甚没个人相近。回首跨清飙,随足云霞趁。却入全真复旧堂,把一点灵明认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卷十二•谒友补遇》)“王哲”,王嚞自称。“故故”,常常之意。王嚞对失去小张哥这一仙材深表遗憾,殷切希望小张哥能“复旧堂,把一点灵明认”。而对于无仙材之人,如前述蓬莱的介公,虽孜孜切切自请出家,但仍未得到王嚞的应允。
《重阳立教十五论》对出家入道者立下了十五条要求或规矩,如住庵、云游、学书、合药、盖造、合道伴、打坐、降心、炼性、匹配五气、混性命、圣道、超三界、养身之法、离凡世。以离凡世为例,他说:“离凡世者,非身离也,言心地也。身如藕根,心似莲花,根在泥而花在虚空矣。得道之人,身在凡而心在圣境矣。今之人,欲求不死而离凡世者,大愚,不达道理也。”
2、全真道之戒律与清规
  全真清规是金元时期全真道对违犯戒律的道士执行处罚的条例,旨在约束道士、维持道观的正常活动和生活秩序。戒律警戒于事前,而清规则是处罚于事后。清规与戒律相辅而行。全真道初创时期,力倡苦修,离俗出家,教风淳朴,有规戒思想而无制度,所以清规不见于全真道初创时的记载。《真仙直指语录》有马丹阳“十劝”语录:不得犯国法,见教门人须当先作礼,断酒色财气,除忧愁思虑,遇宠若惊,戒无明业火,慎言语、节饮食,薄滋味、弃荣华、绝憎爱,不得学奇异怪事,居庵不过三间、道伴不过三人,不得起胜心。
王嚞在“活死人墓”中曾写下一首诗,其中有:“稳驾青牛古圣人,白牛枝叶出斯因。儒医夫子成三教,恳辟愚迷怕落尘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•活死人墓赠宁伯功》)“驾青牛”, 刘向《列仙传》:“老子西游,关令尹喜望见有紫气浮关,而老子果乘青牛而过也。”此处指老子所创道家;白牛,《法华经》以白牛喻大乘佛教。“白牛枝叶”,指释家的庞大教义;“儒医夫子”是以医术比喻儒家的经世济民思想。全真道初创时“三教搜来做一家”思想并没得到关中地区人们的广泛响应,然而这种道法却令登州地面人耳目一新,从而极大地吸引并满足不同阶层、不同出身人们的信仰口味,使得三教信徒纷纷向全真道聚拢。宁海学正范怿《重阳全真集序》中说道:“重阳悯化妙行真人,博通三教,洞晓百家,遇至人于甘河,得知友于东海,化三州之善士,结五社之良缘,行化度人,利生接物,闻其风者,咸敬惮之;杖屦所临,人如雾集。”此言不虚。自金大定八年(1168年)八月起不到两年的时间里,先后在宁海州、登州、莱州建立了五个全真道教会,信徒不下万人。至于出家入道者也不泛其人。七真自不必说,如说马钰夫妻放弃优厚的生活而入道门为稀奇,那么王玉阳带其母入昆嵛山烟霞洞受其正法,则是亘古也无。可见全真道引力之强。
全真道吸引人处不在如何引领信徒追求物质的享受,恰恰相反,全真道刻意引领信徒除情去欲,“使眼无见,耳无闻,鼻无嗅,舌无尝,手无妄动,足无妄行,不染邪淫秽污,躬行苦行,劳其筋骨,饿其肌肤,隳(隳,废也。引申为“忘”)其肢体,舍其形骸”(清王常月《龙门心法》),过清静无为、修真绝俗、返朴归真的生活。
下面是全真道初创于金、元时几则持戒的揭示:
①全真为教,始以修真绝俗,远引高蹈,灭景山林,如枝野鹿,漠然不与世接。终之混迹人间,蝉脱泥滓,以兼善济物,为日用之方。岂以道真治身以绪余,为国以土苴(土苴:泥滓)治天下乎?(元王恽《秋涧集•卫州胙城县灵虚观碑》)
②全真为教,大概务以安恬冲淡,合于自然,含垢忍辱,苦身励行,持之久而行之力,斯为得之。(元张起岩《劳山聚仙宫记》,此记见《即墨县志》)
③全真其学,首以耐劳,苦力耕作,故凡居处服食,非其所自不敢享,蓬垢疏粝,绝忧患慕羡,人所不堪者,能安之。调伏摄持(护持),以复其性,死生寿夭,泊然无系念,骎骎乎(疾驰貌)竺干氏之学(注9)矣。(元袁桷《清容居士集•野月观记》)
④全真之教,微妙玄通,广大悉备,在人,贤者识其大,不贤者识其小。大抵绝贪去欲,返朴还淳,屈己从人,懋功崇德,则为游藩之渐,若乃游心于淡,合气于漠,不以是非好恶内伤其生,可以探其堂奥注:堂奥:指全真道门户之奥秘。矣。(元元和子《长春碑》)
⑤全真其修持大略,以识心见性,除情去欲,忍耻含垢,苦己利人为之宗,老氏所谓知其雄守其雌,知其白守其黑,知其荣守其辱,为道日损,损之又损,以至于无。庄生所谓游心于淡,合炁于漠,纯纯常常,乃比于狂,外天地遗万物,深根伫极才全,而德不形者,全真有之。老庄之道于是乎始合。(元徐琰《郝宗师道行碑》)
大凡宗教皆有自己独特的戒律,戒律在于自警而又警世。全真道自造无边苦业,自受无极磨难,在于屏去幻妄,独全其真,保障信徒走进神仙之境。
1、断酒色财气,弃荣华,清静守一
王嚞告诫弟子:“凡人学道先须依此一十二字:断酒色财气、攀缘爱念、忧愁思虑”(《历代史纂左编》卷一百四十)。马钰感叹道:“师傅重阳,真个真师。教马钰,专做贫儿。生涯清静,活路无为”(马钰《上街化导》)。下面是王嚞有“关酒色财气”劝戒词。
《酒》:“酒,酒,恶唇赃口。性多昏,神不秀,损败真元,消磨眉寿。半酣愁腑肠,大醉摧心首。于己唯恣,猖狂对人,更没渐忸。不知不饮永醒醒,无害无灾修九九。”
《色》:“色,色,多祸消福。损金精,伤玉液,推残气神,败坏仁德。会使三田空,能令五脏惑。亡殒一性灵明,绝尽四肢筋力。不如不做永绵绵,无害无灾长得得。”
《财》:“财,财,作孽为媒。唯买色,会招杯,更令德丧,便惹殃来。积成三界苦,难脱九幽灾。至使增家丰富,怎生得免轮回。不如不要常常乐,无害无灾每恢恢。”
《气》:“气,气,伤神损胃。聘猩狞,甚滋味,七窍仍前,二明若沸。道情勿能转,王法宁肯畏。斗胜各炫偻罗,争强转为乱费。不如不做好休休,无害无灾通贵贵。”(以上《重阳全真集》卷一)
《四害》:堪叹酒色财气,尘寰被此长迷。人人慕带似酰鸡,乱性昏神丧慧。独我摇头不管,介然甘守孤恓。粗衣粝食淡黄齑。养就胎仙既济。(《重阳全真集》卷七)
弃荣华,捐财气,专做贫儿。
荣华富贵、酒肉财色,人间岂曾停住? 王嚞说对酒肉财色的追求“在俗本来无一罪”,但对“盖缘学道万重增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•永学道人》)是说对学道人说来那就增添了万重的难度。财是什么?他说:“财,财,作孽为媒。唯买色,会招杯,更令德丧,便惹殃来。积成三界苦,难脱九幽灾。至使增家丰富,怎生得免轮回?”(《重阳全真集•财》)九幽,就是九泉,是极深暗的阴间。学道,就是要超越三界,成神成仙不赴九泉。什么是三界?王嚞说:“欲界、色界、无色界,此乃三界也。心忘虑念,即超欲界。心忘诸境,即超色界。心着空见,即超无色界。离此三界,神居仙圣之乡,性有玉清之境矣。”(重阳立教十五论•第十三论超三界)他说:“人被钱迷,钱由人使,一来一去何时已?顽铜尚自有消磨,凡躯着甚逃生死?闻早回头,疾搜妙旨,细推休道无师指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•自咏》)铜还有生锈消磨的时候,生人又怎么能逃脱死亡的下场!为什么不回头寻求仙家的奥旨呢?这难道还需要人来指点吗?至于强取豪夺、昩心贪得的恶财臭富更是学道的大敌。王嚞在《叹贪婪》词中写道:“叹彼人生,百岁七旬已罕。皆不悟,光阴似箭。每日家,只造恶,何曾作善?难劝!酒色财气恋,也兀底!福谢身危,忽尔年龄限满,差小鬼便来追唤。当时间领拽到阎王前面,憨汉,和骨骰软软,也兀底!”(注10)(《重阳全真集•叹贪婪》)人们对全真道鄙视财色行为的不理解,他感叹道:“愚迷不识余家意,晓夜忙忙空斗智。四般拘执尽贪婪,酒色更兼财与气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•自叹歌》)王嚞在问,“晓夜忙忙空斗智”这到底是为了什么?他自答道:“世上人人做有为:荣华并富贵,衔能为(犹言咬住不放),锦衣肉饭斗多为。饶君会,一品又奚为?”(《重阳全真集•小重山》)他认为,这种忘性忘命的身外享受,即使位高一品又能怎样?对此,马钰说得更为直白:“怜妻爱妾,忧儿愁女,一心千头万绪。竞利争名来往,岂曾停住?如蜂采花成蜜,为谁甜?独担辛苦!迷迷地,似飞蛾投火,好大暮故。上启阿爷老子,火坑中、谁是留心悯汝? 个个唆贤贪爱,他享富贵,死来无人肯替!愿回头,疾些省悟。归物外,处无为清净,便是仙路。”(《丹阳神光灿•劝道友》)那些尽享荣华富贵的子孙有几个想到他老子的“独担辛苦”?当老子处于困难之时,又有哪个会体恤你?死时又有哪个来替代你?“终日忧儿愁女,又何曾暂展眉梢。火院(苦海)里,把身躯陷了,如炙如炮。”(《丹阳神光灿•赠众道友》)得来的又是什么?其实这只是马钰目睹世人之后的牢骚而已,全真道“弃荣华,专做贫儿”的真意并不在此,且看王嚞与马钰唱合:王嚞《折丹桂•赠丹阳》唱道:“气财酒色相调引,迷惑人争忍。因斯染患请郎中,鬼使言,你且尽。不须把脉休频诊,死病今番准,这回须去不推辞,复勾追,文贴紧。” 马钰合韵道:“父师痛教频频引,在俗心宁忍。须当酒色气财捐,到如今,有甚尽。冲和气脉何劳诊,一志修行准,恭随鹤驾纵云游,离乡关,心意紧。”马钰再唱道:“我今得遇,把气财并酒色心中常涤。缚马擒猿,牢封紧闭,唯恐精光觑滴。渐渐知空寂,况余今已向下波年历。当归道、相宜进迪,俗念尘情,慧剑频劈。”(以上所引诗词皆出《重阳真人教化集》)抛弃财气酒色,目的在于令心空寂,空寂就是清净。无为清净是全真道的修持根基,是通向仙路的必经之路。马钰说道:“一个无为清净,是仙家秘诀、大道机谋。凭此行持,何必身外搜求。若要此身清净,先将俗物丢开,远绝尘情,不同世法。”(《丹阳神光灿•赠王知玄》)
宁海学正范怿在《重阳全真集序》中说:“真人开方便之门,示慈悲海,出人于炎炎火宅,提人于浩浩迷津。识性命之祖宗,和神气之子母,有无会于一致,空色泯于两忘。使入是门者,如南柯梦觉;由是路者,似中山之酒醒(注11)。返我之真,无欠无余,复入于混成;归我之宗不坠不失,复同于太始。”感叹的是,人生在世无疑于南柯一梦、中山酒醒,倒不如在有无之中,返回到先天。
断酒色,掉妻室,俗心宁忍。
酒色在王嚞诗词、言谈及与弟子唱合中占有重要地位,全真道认为,酒色是乱性、折寿之物。马钰是王嚞最为得意,然而也是最难化度的大弟子。他本为冠裳大姓,富甲宁海。忽遇王嚞以一言悟意,于是随王嚞居烟霞洞入道,但却又破了王嚞清贫断酒的道戒,被王嚞赶出烟霞洞。王嚞斥责道:“从今休更问修行,怎奈灯蛾恋火坑!”(《重阳教化集•锻炼丹阳财色心》)痛心地恐吓马钰说:“犹豫猖狂忒软顽,如今难以舞胎仙。我机枉设三千里,公罪重增十百年。……姓名已录酆都部,他日临头怎奈贤!”(《重阳教化集•诗与丹阳》)胎仙,这里是仙鹤的别称,《相鹤经》说鹤是仙人之骥,孕一千六百年乃胎产。丰都,鬼域。本来可驾鹤而舞,因不能戒酒而被注册鬼城。于是再留诗给马钰道:“道成尚吃酒,岂惜千年寿?访饮若依前,不过四十九。”(《重阳真人教化集•知丹阳吃酒赠颂》)马钰向王嚞发誓戒酒,他在《继韵》中写道:“誓戒糟浆酒,玉液增灵寿,凡圣两俱忘,得得真九九。”(《重阳真人教化集》)玉液,琼树花蕊液汁,仙浆也。九九,合天道之数,即天道的别称。一年之后马钰戒酒成功,提出回归烟霞洞的要求,却又遭到王嚞的拒绝。王嚞以诗寄之曰:“公住山时我下山,我心终是厌愚顽。断弦无续宁成曲,覆水难收已不还。昔日谩传千口气,经今转隔万重关。不如只作尘劳客,相见之时免厚颜。”(《重阳真人教化集•闻丹阳欲上昆仑山以诗寄之》)其实这些都是王嚞激励马钰遵守全真道酒戒教化的手段,所以待马钰立誓改正,焚烧了誓状之后,才允许重上山昆嵛山。马钰的誓状是这样写的:
专烧誓状,谨发盟言,遵依国法为先。但见男儿女子、父母如然。永除气财酒色,弃荣华、戒断腥膻。常清净,更谦和恭谨、无党无偏。布素婪耽度日。饥寒后、须凭展手街前。不得贪财诳语,诈做高贤。常怀慎终如始,遇危难,转要心坚。如退道,愿分身万段、永镇黄泉。(《丹阳神光灿•立誓状外戒》)
从王嚞三番五次的厉言厉色及马钰遭到不让其再上山修道的惩罚中,可以看出酒戒在全真道中的至重地位。马钰后来度人说道:“酒为乱性之浆,肉为断命之物,直须不吃为上。”(王颐中集《丹阳真人语录》)
王嚞是道教出家的开创者。全真道是出家的宗教,所以要求弟子掉妻室、戒色欲是理所当然的。王嚞将题于登州道观壁上的那首七言绝句又以《遗马钰》为题书赠马钰,其中强调的是“家无儿女亦无孙…… 引入长生不死门”。在王嚞看来,妻室是“长生不死”追求的障碍。掉妻弃子,不只是为求得精神烦劳中的解放,更重要的是为了修道者元气元神的保持。什么是犯色?犯色不仅仅指情欲、性欲的放纵。情欲既包括夫妻之间的恩爱之情,也包含与父母儿女的亲情;性欲,不单单指与美人美色之间的苟且,也包括夫妻之间的卿卿我我。所以全真道又增添一条戒律:凡入道者不得有妻室,有妻室者也要两相劳飞;不得有家庭的系绊,有家庭也要抛家舍业。王嚞四十八岁“甘河遇仙”这使他人生出现转机。他在《悟真歌》中唱道:“四十八上尚争强,争奈浑身做察详。忽尔一朝便心破,变成害风任风狂。不惧人人长耻笑,一心恐昧三光照。静虑澄思省己身,悟来便把妻儿掉,好洗面兮好理头,从人尚道骋风流。家财荡尽愈无愁,怕与儿孙作马牛。”(《重阳真人教化集》卷1)何为三光?汉班固《白虎通•封公侯》:“天有三光日月星,地有三形高下平。”《庄子•说剑》:“上法圆天以顺三光,下法方地以顺四时。”王嚞是怕违背天道才抛家舍业、弃妻却子的。他在《花心动》词中进一步说出了他的动机:“紧锁心猿悟光阴,尘凡百年遄速。下手顿修,元本真灵。此日要除骸屋,居家坑壍先须跳。将身已,便令孤宿,静无触。气财色酒,一齐隳逐、俗景般般绝欲。要舍尽爷娘,共妻骨肉。自在逍遥,落魄清闲。认取里头金玉,琼英瑶蕊花心动,放香味、满空馥郁,异光簇,祥辉结成九曲。”(引同上)九曲就是九转。全真道家修炼有九级:一筑基,二得药,三结丹,四炼己,五还丹,六温养,七脱胎,八得玄珠,九赴瑶池。初三级可为人仙,中三级可为地仙,后三级即为天仙。(参见孙汝忠《真金丹传》)“令孤宿,静无触”的境界是清净,清净是筑基的机谋。他说:“识得希夷方见妙,自然是,无烦无恼。妻男孙女长缭绕,爱狱恩山,把身躯紧缚抓。若要玲珑于己俏,把慧刀,快磨频挑。万斤铁索都碎了,奉报刘公省(注12),悟我金鸡叫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•警刘公》)《老子》有:“视之不见名曰夷,听而不闻名曰希。”希夷,就是空寂,就是泯灭视听;金鸡,此处为报晓之鸡。马钰承绪王嚞思想,他在《赠礼泉吴郎中》说道:“黄金满屋,白玉盈房,儿孙罗列成行。铙你般般遂意,难免无常。要脱轮回生灭,除非是云水溪傍。常清净,也不须礼念,只爇(爇ruò,烧也)心香。”(《丹阳神光灿•赠礼泉吴郎中》)王嚞主张捐妻的另一层意义在于祛病长生。他说:“色,色,多祸消福。损金精,伤玉液,推残气神,败坏仁德。会使三田空,能令五脏惑。亡殒一性灵明,绝尽四肢筋力。不如不做永绵绵,无害无灾长得得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•色》)道家将两眉间称为上丹田,心为中丹田,脐下为下丹田。丹田,生身之命门。有人问:“既为人,因甚生死先后者,何也?”王嚞答道:“先死者,为其人心着欲乐,贪恋境界。是男子者损精,妇人损血。白日不断无名烦恼,夜中不斩三尸阴鬼,男子妇人,已有无常也。男子养精,女子定血,万邪归正,万病不生。”(《重阳真人金关玉锁诀》)三尸,即阴气阴鬼,使人阳气不生;无常,就是死亡。马钰说得更加上纲上线。他说:“酒肉犯之犹可恕,若犯于色,则罪不容于诛矣。何故?盖色者甚于狼虎,败人美行,损人善事,亡精灭神,至于殒躯。故为道人之大孽也。”(王颐中集《丹阳真人语录》)怎么办呢?当然只有远离。“当知染色都由想耳。想若不生,终无色事。当知色想外空,色心内忘,忘想心空。”(《重阳内修十论•论色迹恶》)马钰有妻有妾,他《遗马钰•继韵》中写道:“得遇当归刘蒋村,黜妻弃妾屏儿孙。攀缘割断云游去,誓不回眸望旧门。”(《重阳教化集》)有众多儿孙,在《渐悟•苏幕遮•别子》透露“十四儿孙都弃”;有众多家庭成员,据《丹阳神光灿•自咏》“养怨亲人口,二十有三”句可知,马钰全家计二十三口人。要马钰这样的“常用心机,得荣华富贵人钦”的大财主卸下“千斤重担常担”、远离家庭之亲情、妻妾之性欲谈何容易!“风仙(王嚞)至,专专救度愚顽。三载才方省悟,跳出乡关。”马钰用了整整两年时间才领悟并诚实地信奉了全真道。入道后他恪守王嚞的教说,说道:“宠妻不是聪明汉,好色诚为懵懂哥。稍稍留心遭毒手,微微挂意着他魔。精枯髓竭形容瘦,气散神衰鬼使拖。我悟我惊当早避,何须直待鼓盆歌。”(马钰《洞玄金玉集》)懵懂,愚昧也;鼓盆歌,是用《庄子•至乐篇》妻子死后敲盆而歌的典故,这里指其妻孙不二。据现有材料,孙不二对丈夫马钰入道曾有阻拦,王嚞写诗赠之曰:“二婆犹自恋家业,家业谁知坏了钱。若是居家常似旧,马公无份做神仙。”(《重阳分梨十化集•赠孙姑》)又赠诗曰:“分梨十化是前年,天与佳时主自然。为甚当时不出离,元来直待结金莲。在家只是二婆呼,出得家缘没火炉。跳入白云超苦海,教人永永唤仙姑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•赠孙二姑》)马钰也有诗奉劝孙不二入道:“你是何人,我是何人?与伊家,元本无亲。都缘媒妁,遂结婚姻。便落痴崖,贪财产,只愁贫。你也迷尘,我也迷尘。管家缘,火里烧身,牵伊情意,役我心神。幸遇风仙,分头去,各修真。”(马钰《洞玄金玉集•夫妻分离》)在王嚞的化度说教与马钰劝诱下,孙不二终于“跳入白云超苦海”、与马钰“分头去,各修真”,成为七真之一。弟子谭处端患有风痹症,故求医于王嚞,王以自己的洗脸水让其涤面,痼疾即时痊愈。王的神奇深深打动了谭处端,他决心抛弃家业,乞侍王嚞左右。之后,他的妻子严氏来到庵中寻夫,谭处端很是恼怒,决意弃妻割爱。对此,王嚞特意为他写了一首颂词,其中:“谭仙入道慧刀能举,弃妻割爱舍了男女。却要随余余应便许,羡公决烈,羡公显露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•赠弟子颂》)表达他对谭处端入道决绝的羡赏。在另一首七言诗中写道:“跳出阴阳造化关,一心向道莫回还。净清便是神仙路,只要闲中养内颜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•赠修行友》)表达了他对谭处端的期许。
弃荣华、断酒色、掉家室,真谛在于清净身心,因为清净身心才能走向仙路。什么是清静?丘处机第七代传人昆阳子王常月对此做了极致发挥。他说:“心无二念谓之清,念无驳杂谓之净。心不着相谓之清,念不停滞谓之净。念念圆明唤作清,光明无碍唤作净。一尘不染唤作清,万虑皆空唤作净。万物不能遁其形唤作清,鬼神不能测其机唤作净。心如流水谓之清,性如皓月谓之净。无始以来罪消灭唤作清,多劫之前因尽彻谓之净。内观其心,心无其心唤作清,远观其物,物无其物唤作净。三者既悟唤作清,唯见于空唤作净。观空亦空唤作清,空无所空唤作净。所空既无,无无亦无,唤作清,湛然常寂,寂无所寂唤作净。真常应物唤作清,常应常静唤作净。洞观不昧唤作清,入众妙门唤作净。超出三界为清,解脱五行为净。虚空粉碎为清,粉碎虚空为净。光摄诸天为清,普渡众生为静。”(清王常月《龙门心法》)
2、薄滋味,去嗔怒,忍耻含垢
宋代名僧释净善所著《禅林宝训》里很有哲理的话:“磨砻砥砺不见其损,有时而尽;种树蓄养不见其益,有时而大;积德而行不知其善,有时而用;弃义背理不知其恶,有时而忘。学者熟计而履践之,成大器,播美名,斯今古不易之道也。”又说:“多难成其志,无难丧其身。得乃丧之端,丧乃得之理。”所以“磨砻砥砺”,“多难成志”。全真道吸纳佛教修持的成说,要弟子们过着寒饿憔悴,自讨苦吃,如头陀的枯寂生涯,依马钰的说法这正是全真道的工夫、全真道的活计,也是修真的次序。
行乞化,薄滋味,以养其气。
前面说过,行乞是佛道的看家本领。对此王嚞说道:“一钵千家饭,孤身万里游。为逃生死路,乞化度春秋。”(《玄门杂宝十八问答》)马钰承绪王嚞教导,说道:“人人学道,次序须知。始初屏子休妻,次则离家乞食,无作无为。但见老人童稚,便须当礼乐先施。行大善,但生心举意,念念慈悲。”(《丹阳神光灿•赠姜王二先生》)刘长生弟子文登人离峰子可以说是这方面的模范。金元时期大文豪元好问为离峰子撰写墓铭,其中有如下的文字:
始吾离峰子事长生刘君,年未二十,便能以苦行自立,丐食齐鲁间,虽腐败委弃,蝇蚋之余,食之不少厌。不置庐舍为定居计,城市道途,遇昏莫(莫:暮)即止,风雨寒暑不恤也。吾全真家禁睡眠,谓之炼阴魔(心中的尘念)。向上诸人,有胁不沾席数十年者。吾离峰子行丐至许昌,寄止岳祠,通夕疾走,环城数周,日以为常,其坚忍类如此。尝立城门之侧,有大车载稿秸而过者,稿触其鼻,忽若有所省,欢喜踊跃,不能自禁。……全真道有取于老、佛家之间,故其寒饿憔悴,痛自黔劓(注13),若枯寂头陀(僧人),然及有得也,树林水鸟,竹木瓦石之所感触,则能颖脱缚律自解,心光晔然,普照六合,亦与头陀得道者无异。(金元好问《遗山文集•离峰子墓铭》卷三十一)
事实是全真道教祖王嚞从立道那一天起,一直过着乞讨生活,乞讨得来的食品当然谈不上什么滋味;穿戴也极为简单,他有一篇《咏纸衣》词,其中说道:“蔡伦助造阮郎归,于身显纸衣。新鲜洁净世间稀,隔尘劳是非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》)(注14)。他还有一首《爇心香》词,内中也谈到他的生活:“襟运成风,鹏化博风,恣云游列御乘风,冬寒闭户念见高风,更坐无炉眠无被,任霜风。”(《重阳祖师分梨集》)两词客观地写出了王嚞从创教到死去时的生活。王嚞要求弟子们“不得着好衣,不得吃好饭。唱歌打令,只要心头物物不着。”(《丹阳真人语录》)“打令”本为酒令的一种,这里指诗词应和,意思是连诗词应和也不得有侈华的内容。在马钰的回忆里有这样一段故事:一日众道友在一起谈论起瓜馅包子的美味,第二天就弄来了,不料只吃了三只,被王嚞祖师罚了三天不得吃饭。马钰初入道时,情绪非常高涨,对王嚞这种修炼生活亦步亦趋,王嚞自称“害风”,马钰则自称“马风”。然而要马钰这样一位“称肉斗酒”的富豪爷们沿街乞讨,其情何以堪!《丹阳真人语录》里马钰还有这样一段回忆:“祖师(王嚞)尝使弟子(指马钰)去宁海,乞化些小钱米,我要使用。弟子道:教别个弟兄去后如何?弟子有愿,不还乡里。祖师怒打到平旦而止,打之无数,吾有退心,谢他丘师兄(指丘处机)劝住。迨今不敢相忘。”被责打之后马钰是否去“乞化”了?他没有说。但是乞讨一关也还是要过的。马钰第一次上街乞讨是在金大定九年(1169)四月,王嚞要他一位四十六岁的爷们做“伴哥儿” (少年的泛称)装束:头上扎着小角辫,脸上搽着粉脂,行乞在他富甲半城的宁海大街上。马钰描述当时的心情道:“私心云:不怕撞着儿女相识,只怕撞亲家。每思到范明叔宅中欲少歇,见太亲先在宅中,自云这回休羞么。”(《丹阳真人语录》) “太亲”指同辈亲戚的父亲。为什么要扎小角辫,扮成伴哥儿?因为婴儿少年是内丹之形,表明正在入道修丹。王嚞将此次乞讨是这样描绘的:“白为骸骨红为肌,红白妆成假合尸。昨日尽呼重阳子,今朝都看伴哥儿。”(《重阳教化集•引丹阳上街求乞》) “今朝都看伴哥儿”,这个“伴哥儿”特指马钰。看往日的豪富变成沿街乞讨的另类。马钰的入市行乞并非常出于自愿,虽然他多次向师傅王嚞立誓,如“伏降我相,求乞道粮。精宜牢固,神要飞扬。逍遥坦荡,散尽愁肠。……男儿决烈,意没彷徨。若是退道,实时死亡。身遭苦楚,家无言昌。永沉下鬼,万劫受殃。形骸俱丧,魂魄俱亡。立此盟誓,请师审详。”(《重阳教化集》)马钰虽然信誓旦旦,但其时他并没有真正领悟师傅的“玄妙教化”。乞讨真正变成马钰的自觉行为,那还是后来的事。有人问他:“你从富贵中来,你比刘海蟾祖师如何?”刘海蟾本为五代时燕国丞相,全真道北五祖之一。一旦悟道,乃绝家累。其诗有“抛离火宅三千口,屏弃门兵百万家”之语,后但乞食自资,不以为耻。有此一比,马钰也就彻底服帖了,深责自己“较迟了些”。从此自觉过上了“怕甚暮雨,惧甚晨霜。也无烦恼,也没惺洒;也无妻妾,也无爷娘;也无财产,也无家乡。任云任水,乞食为长”(《丹阳真人语录•四言长篇》)的修道生活,成为王嚞创建全真道的接班人。
行乞,佛教称“化缘”,求人布施而与佛结缘。全真道也有这一层意思,但又不完全相同,全真道诗词中则更多的直称“求乞”、“乞觅”、“乞化”,全真道的所“化”旨在道徒的自身。行乞主要目的在于“寻无”、“降心”,降服自己的欲望化为无有,凡人出家为道,必须绝名弃利,忘情去欲,造就“心虚”,心虚则气住,气住则神清,神清则德合道生。行乞是心虚的必要条件,“薄滋味,所以养气。”(《丹阳真人语录》)这个“气”就是王嚞所说的“血气”。既指全真道内炼的精、气、神之气,也指孟子所说“我善养吾浩然之气”。要得到“浩然之气”,就要 “降心”,降心就是“无心”,无心就是“存心于清净之域,而无邪心”,就要“昏昏默默,不见万物;冥冥杳杳,不内不外。”(《重阳立教十五论•论降心》)“重阳真人云:出家若不降心,返接世缘,道德损矣。《性命书》云:洗心对越,乃万物之根蒂。《经》云:心生则性灭,心灭则性现也。心灭者是宝”、“气之难御,迅若奔马,惟静可以御之。当先去其外慕。虽睹纷华之在眼前,正如深山谷中,方是道人。傥不到无心田地,难以制御。是知‘道’者贵于无心也。”(《丹阳真人语录》)
处低下,忍耻含垢,以养其德。
《道德经》云:“上善若水。水善利万物而不争,处众人之所恶,故几于道。”老子借助水处低下、至柔之性,专利万物而不争,含垢纳污而自清的善渊操守,深刻揭示至善至德的本质特征,可以说是相当到位的。俗云:“水低成海,人低成王。”全真道秉承老子的教导,将处低下、忍耻含垢列为自己的教戒。《丹阳修真语录》云:“处污辱卑下,所以养德;去嗔怒,灭无明,所以养性。”这里所说的德是若水的“上善”之德。“去嗔怒”,就是驱除恼怒,“不争”方可无怒。“无明”,本为佛家之语,意为痴愚无智慧;全真道将包容万事,苦己饶人,弃绝嗔怒,常行忍辱视为大智慧。“性”是神,是心中所有,心中主宰,“养性”就是要无心无念,不被一切事物干扰,澄澄湛湛,内外无事。《重阳祖师修仙了性秘诀》说:“羣居慎口,累真功,独坐防心,积实行。莫为小过而不除,休言微行而不积。心猿紧锁,意马牢擒。三逆散而神宁,六贼剿而意定。缓缓而抽添水火,微微而调息真功。清净寂寥而低下,谦和柔弱而炼心,恭敬于人而有益。般般勘破这行尸,物物休停除走骨。争奈人人舌辨以为能,个个刚强而为胜。无明火大而为尊,人我山高而独是。处众不取其下,闹处不取其静。欲处而神荒,动处而意乱。”“心猿意马”,心是猿,意是马,比喻心神灵动如猿,易动不易静;意马比喻人之真意似马,驰骋不停。《丹阳修真语录》云:“气之难御,迅若奔马,惟静可以御之。当先去其外慕。虽睹纷华之在眼前,正如深山谷中,方是道人。”“三逆”指逆天、逆地、逆人。“六贼”指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,又称“六根”,此六根爱逐尘境,如贼动财,故称六贼。“抽添水火”,指心火与肾水相济,心气通畅。“行尸走骨”犹言行尸走肉。王嚞在此诀中给出了两种绝然相反的“养性”之路,谁个是非,一目了然。
马钰说:“儒云以德报德,以直报怨。昔真人云,以信结友,以恩复雠。可谓至矣。”(《丹阳真人语录》)并以自身经历教导他的弟子:“我初入关中乞化,到一酒肆,有一醉者,毁骂之间,后被他赠一拳,便走拽住,又打一拳,只得忍受。汝曹曾遭此魔障否?弟子答曰:‘无。’马钰说:‘好,好!遇着勿诤。’”(引同上)又说:“汝等听予言,不可忘内日用、外日用。外日用,大忌见他人过,自夸己德,妒贤忌能,起无明俗念欲心种种之过。内日用,真清真静,不染不着,调气养神,逍遥自在,暗积功行,不求人知,惟望天察。诗曰:大道人情远,无为妙本基,世间无爱物,烦恼不相随。”(引同上)什么是“日用”?养性忘情就是日用,修道之人时刻都要恪守这个行为底线。他又说:“大道以无心为体,忘言为用,柔弱为本,清静为基。”(引同上)马钰之所以成为七真之首,皆因他深谙大道之三味。
3、禁睡眠、炼阴魔,心光暳然
《重阳全真集》有一首《得道阳》七言长诗,写的是一年十二个月修持成果,其中六月是这样写的:“六月纯阳尽入庄,阴魔赶退出街坊。壬癸北方添肾水,丙丁南岳爇真香。鬼魅妖邪尽总忙。群魔难聚没堤防。子后看时知日短,午前坐处觉宵长。”另有一首《五更令》:
一更初,鼓声傻。槌槌要,敲着心猿意马。细细而、击动铮铮,使俱齐擒下。万象森罗空里挂。泼焰焰神辉,惺惺洒洒。明光射入宝瓶宫,早儿娇女姹。
二更分,鼓声按。匀匀打,自然虎龙交换。清气神、各住丹房,也并无错乱。撞透重楼知片段。这玉液琼浆,往来浇灌。便须教溉出黄芽,渐生来好看。
三更端,鼓声正。咚咚响,韵音转令鸣莹。其中便、聒现灵根,会通贤道圣。慢慢来回游快捷方式。传银箭这番,穿成雅令。用亲镝镝上红心,现清清静静。
四更高,鼓声锐。忽然间,振动天花遍坠。前面却、有个真人,载星冠月帔。得此妙玄成吉利。望北斗杓星,西南正指。看看底剔绽琼花,做做祥祥瑞瑞。
五更终,鼓声闲,被那人,擂动做成颠倒。金盘内、托出神珠,放霞光万道。窈窈冥冥真个好。从此复通他,当初至宝。如今却归去何方,住十州三岛。(卷八)
两首均可视为王嚞特为全真道徒所作一年四季昼夜炼气的经文,炼气也叫“炼阴魔”。“阴魔”本是佛教的用语,佛法,也就是心法。因为心念受“五蕴”的影响,会出现各种意境,这些意境,都是在“禅定”中起妄念所生,《大佛顶首楞严经》将其归纳为五阴十魔,每一阴蕴,即色阴、受阴、想阴、行阴、识阴又对应十种邪念,称之为五十“阴魔”。全真道的“炼阴魔”等同于佛教的“坐禅”或称“禅定”。《六祖坛经•坐禅第五》云:“何名坐禅?此法门中,无障无碍,外于一切善恶境界,心念不起,名为坐。内见自性不动,名为禅,善知识。何名禅定?外离相为禅,内不乱为定。外若着相,内心即乱;外若离相。心即不乱,本性自净自定。只为见境思境即乱,若见诸境心不乱者,是真定也,善知识。外离相即禅,内不乱即定。外禅内定,是为禅定。”《大佛顶首楞严经》云:“以此心,圆入虚融,四肢忽然同于草木,火烧刀斫,曾无所觉。又则火光不能烧爇,纵割其肉,犹如削木,此名尘并。排四大性(体、相),一向入纯。”全真道的“炼阴魔”在于通过吐纳导引与天道接轨,而使心光暳然,以求长生的炼气法门。
为什么要禁睡眠呢?金大定十八年(1179)在龙门山举行一次“重阳行化会”,由马钰主讲,他对众人说:“十二时辰,天地运行,斡旋造化,还有息否。凡行道之人,切须向天之道,亦要十二时中无暂停住,自己斡旋造化,常要清静,莫起纤毫尘念,乃是修行。如此行持,做神仙指日成矣。或十二时中未有一个时辰专注在道,将来怎得了达?受十方施主供养,如何还得?一朝合眼,死入酆都,长劫受苦,永无出期。我今叮咛,说与汝等,如何是道?依此行持,不得错了。你每行持不到,却道掌教的人不是。各人岂不念七祖生前造无边苦业,受无极苦恼,望子孙成道,仗天赦救拔,得生天界。”(《马丹阳论修真•丹阳真人直言》)
    下面是他与弟子们的一段对话:
        师(马钰)问众门人曰:“一日几个时辰?”门人对曰:“一日六个时辰”师曰:“昼夜总几个时辰?”门人曰:“昼夜总十二个时辰。”师曰:“昼夜十二个时中,天道运行,斡旋造化,还有顷刻停息否?”门人对曰:“无停息。”师曰:“凡学道之人,切须法天之道,斡旋己身中造化。十二时中,常清常净,不起纤毫尘念,则方是修行。日就月将,无有间断。决做神仙,茍或亏功失行,怎得了达?我观汝辈,十二时中,不曾有一个时辰专心在道。受了十方施主供养,如何还得!一朝合眼,复入轮回,何时出期?我今叮咛,说与汝等,但自澄心遣欲,万缘不染,神炁冲和,便是道也。依此修行,不得到错了。若因循怠惰,行持不到,非吾罪也。岂不念汝等七祖,生前造诸恶业,冥中受诸罪苦,望子孙成道,救拔得生天。各宜以此为念,发坚固心,抱道而死,此吾所愿也,珍重!”门人闻是慈音,皆欢然自得,竞加勉励焉。(《丹阳真人语录》)
禁睡眠,就是要在昼夜十二时辰中时时“法天之道,斡旋(调养)己身中造化”,使其“常清常净,不起纤毫尘念”。王嚞诗《永学道人》云:“果然慕道没牵缠,孤僻身躯独自眠。静里静生唯得妙,闲中闲至决投玄。恁时放肆知恬淡,度日清凉禀圣贤。休望神仙休说了,教公自坐白花莲。”(《重阳全真集》卷一)不要说仙人可望不可及,只要你心怀玄道(注15),常处清静之妙境,仙界就会有你的位置。
4、性命双修
性是神,命是气,性与命相合就叫“性命”。上仙(注16)云:“修性不修命,如何能入圣?修命先修性,方入修行径。盖欲立命,先养其性,若不悟性,焉能知命?”性命双修,是王嚞对内丹道家修炼的创造性发展,也是全真道的核心教戒,下面将有专章介绍。

注1:白莲果:这里指全真道的修持正果。祇树柯:喻佛教诸神。般若,释家语,智慧。波罗:梵语,“波罗密”的省语,令人渡过悭贪的大海彼岸。
注2:《道德经》在唐代以前称《老子》,唐玄宗时代,才尊称为《道德经》。《道德经》最能代表道家思想,最有系统,也最为具体的叙述。晋代王弼说:“老子之书,其几乎可一言以蔽之。噫!崇本息末而已矣。”(《老子指略》)
注3:《清静经》又称《太上老君清静经》、《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》,传说为老子所作,全文只有五百字,阐说老子的宇宙观、人生观及进入“真常”之门。人与天地不能同长久,皆因不知先天之道,阴阳消长之理。所以《清静经》主在演长生之诀,化醒原来。
注4: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》又称《般若心经》、《心经》,是诸多《般若波罗蜜多》中的精华。唐朝玄奘大师(602?-644)译。般若bōrě:大智慧。波罗:彼岸。蜜:到。多:佛。心:清静之心。经:法。简言之,大智慧度你到清静成佛的境界之路。《心经》是观世音菩萨在一次法会上讲给以舍利弗为代表的大众弟子听的,并蒙佛祖授记认可。该经主要开示空性,缘起性空,色空不二。短短的260个字,描述了佛心的境界,若解悟《心经》,即明悟佛心,顿超生死苦海。
注5:《孝经》是孔子与弟子曾子的问答之词。孔安国《孝经序》:“先王之道莫大于孝,仲尼之教莫先于孝。”儒家思想,在中国也称之为"孔教"、"儒教",或是"礼教"。从社会哲学意义上讲,孔学就是治世修身的圣经,他以伦理为法,以个人修养为本,以道德为施政之基础,以个人正心修身为政治修明之根抵。孔学的道德教训,建立在理想的社会秩序之上,成为万世之法。
注6:纥石烈邈,《登州府志》卷24载大定四年为宁海州判官,而《丹阳真语录》则称纥石烈邈为登州郡守。抑或先为宁海州判官,后升为登州刺史,具体不确。
注7:《登州府志•桥梁卷》重建时间有误。元秦志安《金莲正宗记》记为马钰之事,当误。
注8:“山侗”原是王嚞对马钰的昵称,有顺物无心之意。
注9:竺干:天竺、印度。这里指佛教。
注10:兀底:兀底:又写作“兀得”、“兀的”,金元时常用语气助词,表感叹。两个“也兀底”表示没办法、无奈的意思。骨骰tóu:骨头。
注11:晋张华《博物志卷十》:“昔刘玄石于中山酒家酤酒,酒家与千日酒,忘言其节度。归至家当醉,而家人不知,以为死也,权葬之。酒家计千日满,乃忆玄石前来酤酒,醉向醒耳。往视之,云:‘玄石亡来三年,已葬。’于是开棺,醉始醒。俗云:‘玄石饮酒,一醉千日。’”
注12:刘公,即掖县的刘通微,世为乡里豪族。大定丁亥(1167年)夏,王嚞将游海上,过掖城,见刘神情爽迈,有飞举云霄之态,与之同话,机绿契合,授以修真秘旨及今名号。刘既得王嚞印许,即弃家长,入关中,结茅于终南山甘谷之侧,昤风啸月,枕石漱流,放怀尘世之外。庚寅(1177年)春丘刘谭马四师西来,刘通微与之相得甚欢,同茸刘蒋庵居之。
注13:黔劓,古代的两种刑罚。黔:通“黥”,在脸上剌字涂墨。劓:割鼻子。
注14:南朝刘义庆《幽明录》说,后汉明帝时剡县阮肇与友人刘晨到天台山采药,遇两丽质仙女,被招之为婿,与仙女生活半年后返乡,可俗界已经过了七世。阮郎与蔡伦造纸有何关系,不清。
注15:玄道,玄一之道。晋葛洪《抱朴子•畅玄》:“玄道者,得之乎内,守之者外,用之者神,忘之者器,此思玄道之要言也。”
注16:上仙,语出《庄子•天地》“千岁厌世, 去而上仙。乘彼白云, 至于帝乡。”意为升天成仙人。后被道教演义为上清之境的第一仙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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