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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代净军小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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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2-7-9 10:29:24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明代净军小识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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要]由提供苦役的阉宦、拥有一定战力的武阉和罚充卫所的自阉者组成的净军,主要布列于皇宫和皇陵,承担日常洒扫、司香、司更等贱职。或为君上扈从,供其游戏兵戎;或为诸陵看护,常伴冢中枯骨。“罚充净军”作为一种惩处太监的程式化举措,常因皇帝个人的嬖眷环护,不忍弃诸刀斧,而多使恶贯满盈的权珰得以残了余生,甚至东山再起。这种特殊的“新陈代谢”和“隔离保护”,无疑降低了阉宦为恶的代价,罚不赎罪,这是明代的政治架构对宦官的一种保护,至少是宽宥。一面是对家奴的回护,一面是对士大夫的折辱(廷杖、荷校等),这难免助长宦竖气焰,进而推高了明代宦官扰政的浪头,激化了阉党与士大夫群体之间的矛盾。明代净军制度对政治影响不可小觑。



[关键词]明代;宦官;净军;保护





《明史》卷三百四和卷三百五《宦官》中,记载了尚铭、王岳、范享、徐智、李芳等充南京净军,王敬、蒋琮、张忠、刘若愚、崔文升等充孝陵卫净军,王安充南海子净军等事。但是,有关净军的探讨却微乎其微[1]。缘此,本文拟从明代净军的分布、组成、来源、使命(职能)、待遇等方面,来检视明代净军的生存状况,以期加深对整个宦官群体和明代历史的认知。

首先,需要指出的是,本文的“净军”主要包涵以下群体:一是由阉宦组成的、有一定战力的、内操于皇宫的军队(武阉);二是供役于宫廷、陵寝的劳苦宦竖;三是被发配卫所充军的宦官,然此部最少,常被忽略。终明之世,宦官数量庞大,曾一度数以万计,可谓空前绝后,而其为祸亦直追汉唐同侪,只是不如唐代宦官有左、右神策军的直接控制权,进而得以废立皇帝。而净军便是明代宦官群体的组成部分,他们在整个明代宦官系统,乃至整个明代国家机器中扮演了重要角色,成为不可或缺的一环。

其次,值得注意的是,需要将净军和监军宦官或者镇守中官区别开来。因为一个是饱受奴役、朝不保夕的宦官。一个是监临国家正规武装力量的钦差宦官,威福自专,鱼肉百姓,欺压良善,权势甚隆。两者在不同层次上构建着明代宦官群体,其间差距可谓霄壤。


所以,本文所关注的净军是明代宦官群体中的底层,他们承受着来自宦官系统内、外的负荷。




净军的空间构成



从总体来看,明代净军主要分布在北京、南京、中都凤阳府、兴都承天府等地,且主要集中于皇宫和皇陵。“内臣得罪,祖宗时,俱下法司。近代以来,多自内批出,其轻者云降作奉御,私宅闲住,盖犹为六品官也。又降奉御者,或云发南京,新房闲住。或云往凤阳祖陵司香。”[2]《补遗》卷1, 815太监降中都充净军者,如“崇祯元年二月,降(徐)应元净军,调发凤阳。”[3]卷4,26石元雅下:掌家许秉彝,曾任内官监管理,天启七年冬,降净军,发凤阳。”[3]卷12,62而势极一时、权倾寰宇的九千岁魏忠贤也难逃此劫(然未到地而诏更),“冬十月,忠贤以众射□,固引疾。上温谕再四。十一月,降忠贤净军司香凤阳,籍其家。”[4]卷17太监被斥,降充净军于北京、南京、中都者为多。而谪充显陵净军则少,如“(崇祯七年十一月)二十六日,奉旨降(李)永贞净军,发湖广承天府显陵安置。”[3]卷15,81这主要是明显陵是由嘉靖皇帝敕命营造,为时较晚,而且兴献皇帝也只是借“大礼仪之争”而“被追为帝”的,后继诸帝之陵的重要性远不及开国皇帝之陵寝——南京孝陵。所以南京孝陵是净军的一大集中地。不过,也有部分卫所存在自阉者,他们是被罚充军者(详后)。

净军的空间分布的差异和净军的类型,即净军构成有紧密联系。因为作为一种有一定战斗力的宦官队伍往往围绕在皇帝周边,或满足皇帝游戏兵戎的欲望,或拱卫天子。故而此种净军的分布的重心必然在京师,然而它并不常设,武宗、神宗、熹宗之时,间存间废而已。而另一类供役的苦宦则散布皇宫与诸陵,承办种种脏、累、重的活儿。
那么散布于皇宫、皇陵的净军是来自何途?净军当然来自于宦官,而宦官的来源很广[5],结论也很明晰。而从一般的太监转变为净军的过程更当倍受关注。因为这是宦官体系内的一种新陈代谢,或者说一种阶层流动。就目力所及的材料来看,净军的来源主要有三个途径:
一、生民自阉被罚充卫所净军,进而夤缘求进,入直皇宫,此途所进净军甚少。“京畿民家羡慕内官富贵,私自奄割幼男,以求收用。亦有无籍子弟,已婚而自奄者,礼部每为奏请,大率御批出,皆免死,编配口外卫所,名净军。遇赦,则所司按故事奏送南苑种菜,遇缺,入应役,亦有聪敏解事,跻至显要者。”[6]卷3 当然这也是明代中后期宦官的主要来源。
二、当势太监(权珰)被贬斥,而降充净军者。净军多由此补。如尚铭、王岳、范享、徐智、李芳等,指不胜屈,这着实是伴君如伴虎、权力斗争残酷的切实例证。降充净军是对宦官极重的处罚手段。正如张居正说:“臣等查得,旧例,孝陵种菜,皆军人为之,二犯(孙海、客用)既发,令着役,不宜止降火者,须充做净军,乃为正法。”[7]卷326,3478
“正法”二字点明了此种措施的程式化、正当性。“不宜止······须”证实了净军地位着实低下。“冯保初得罪也,止降奉御南京孝陵司香。其后数年,名下官某上疏,乞上恩诏保还京,始谪保为净军,发孝陵种菜。”[2]《补
遗》卷,822

三、天子特意组训的、由身体素质较好的阉宦组成的武阉部队。武宗好武,战北虏,征逆濠,演武大内。“武宗射柳,命诸珰校猎苑中,设高丽阵,仍设莫离支为夷将,比立御营,则上自坐纛下,亲申号令,以唐兵破之。”[2]卷6,165神宗亦尝“集内竖三千人,授以戈甲,操于内廷。”[8]卷68熹宗时,“魏忠贤乃劝帝选武阉、练火器为内操。”[9]卷305,7817虽然他们衣甲光鲜、器械精良、演武九重,但此种净军亦难堪大用,“城陷,或谓先有人伏内通太监曹化淳弟曹二公内应开开。亦云太监王相尧率内兵千人开宣武门。”[10]卷20可见此种净军的规模虽然较大,而且具有一定的战斗力,但是它的存在具有偶然性,并不如供役苦阉队伍稳定。

综上,从空间上说,明代净军的分布、组成和来源之间存在着有机联系:太监被贬斥者多沦为供役苦阉,散布于皇宫与几都皇陵;身体强健的太监,如又恰逢皇帝选武阉内操,则多活跃于皇宫,披坚执锐,耀武扬威,忝列御前。这便触及到净军的职责所在,它的职责及待遇如何则需要进一步地探讨。






净军的职责与待遇



明代净军中,太监被贬斥者多沦为供役苦阉,散布于皇宫与几都皇陵;身体强健的太监,如又恰逢皇帝选武阉内操,则多活跃于皇宫。它的不同的分布、组成和来源,决定了净军内各群体的职能不同,从而形成职能的多元化,这也影响到净军的生活状况的差异,归根结底,直接左右了净军内部各群体的地位,以及整个净军在宦官群体中的地位。

一般地,净军因不同的构成部分,而具有武装扈从、彰显天威的军事性职能,皇宫大内清洁、司更等勤杂性职能,寝庙司香洒扫、护陵守冢的守陵性职能。

或因皇帝好武,或有拱卫需要,而组训的净军,便具有随驾扈从,以彰显天子威仪的作用。武宗好武,尤重内操, “于(喜)还内,正值午节,武宗射柳,命诸珰校猎苑中,设高丽阵,仍设莫离支为夷将,比立御营,则上自坐纛下,亲申号令,以唐兵破之。”[2]卷6,165又如前言及神宗、熹宗朝事。明神宗更是直言:“内臣及内操,俱系先朝建置,为奉慈驾,春秋二祀,山陵及朕恭祀南北郊扈从。”[11]卷150,《(万历十二年)六月癸酉》而熹宗也坦言:“东南交变之际,其内备原为拱护朕躬,肃清紫禁,非有他意,仍乃连章累牍,欲去内操,意欲何为?”[12]卷35,《天启三年六月丁丑》而聊备一说的内军开门迎贼,则血淋淋地践踏了这种预期。

还有部分净军供役于大内,终日洒扫。还有看守南海子墙铺等,更有甚者,钟鼓房司更,苦累有余,以得息为幸。如大内惜薪司“掌印太监一员,总理数十员佥书、掌道、写字、监工数十员,各外厂又数十员,专管宫中所用柴炭及二十四衙门、山陵等处内臣柴炭,每月初四、十四、廿四日,开元武门,放夫匠及打扫净军抬运堆积粪壤。”[3]卷16,106更脏累的是“慈宁宫西第等处,皆宫眷、内官便溺之所,宫墙之外,砖砌券门,安大石于上,凿悬孔垂之,各有净军在下接盛。于每月初四、十四、廿四日,开元武门及各小门打扫。”[3]卷17,148而皇宫南海子是净军一个重要的集中地,“南海子即上林苑,总督太监一员,提督太监四员,管理佥司数十员,分东、西、南、北四围,每面方四十里,总谓之二十四铺,各有看守墙铺牌子、净军若干人。”[3]卷16,121而王安便被发配于此,“不许人往来,私通书信。”[13]卷20而大内中还有一个净军的炼狱就是更鼓房:“更鼓房,凡有罪内臣谪司其事。挨年久者一员,予牌帽总之,平巾、乌木牌者数人佐之。凡逆贤杀人,皆牌子侯得用下手,今死矣。余者曰二牌,曰定水牌子,其余则净军。每夜五名轮流,上元武门楼打更。自起更三点起,至五更三点止,按数目用藤条击鼓,檀木榔头击点,例只一更一人,上楼不许携灯,晴夜尚可,惟风雨晦冥,苦不可言,如有差误,即责处之。”[3]卷16,114此辈虽近在宸垣,而终难睹天颜,也不比外放者优渥几许。至于司更者,更不待言矣!
而那些被降充政治核心的南京、中都、兴都等地皇陵的净军,他们主要的职责就是护陵守冢,司香洒扫。以南京的孝陵为例, 史载“神宫监,掌印太监一员,佥书、掌司、管理无定员,掌太庙各庙洒扫、香灯等事。”[9]卷74,1819南京孝陵神宫监职责也不过如此,“孝陵神宫监掌印太监一员,别衙门可升,不系司礼监也。辖本陵佥书、掌司,及谪种菜净军人等。”[3]卷16,99还有孝陵卫专司孝陵保卫工作,不少净军便被发放于此。如 “崔文升因下药之误上命,降为南京孝陵卫净军种菜。”[14]卷9还有王敬、刘若愚等。至于司香,如魏忠贤司香凤阳。沈德符记载了当时的内官处置轻重:“又降奉御者,或云发南京,新房闲住。或云往凤阳祖陵司香。其重者,降作小火者,发去南京孝陵司香,则无官矣。”[2]《补遗》卷1,815那些从权力高位跌落的阉宦,被贬于此,看护先帝陵寝,与冢中枯骨朝夕相伴,几乎都凄苦于此,终了残生。

净军往往从事皇宫和皇陵中最累、最脏的低贱活,甚至死生难测,然而他们的物质待遇差,并呈现恶化趋势,而不像权珰辈能享尽荣华、锦衣玉食。

“(正统十年)命官清理上大马房诸处草场,侵占无忌。上闻,赐内官地一顷,内使、净军五十亩,余悉还官,差科道廵视。”[15]卷18而嘉靖年间则变少:“前件案查先为奉旨条陈时务事,该司礼监揭帖开称:嘉靖八年六月,内官、长随、内使、小火者、净军,见在一万二千六百三十九员,各每员名月食米四斗,每年共该米六万六百六十七石二斗,闰月加米五千五十五石六斗。”[7]卷102,915这也足见宦官群体的分层与地位。而依明律,官员均有月米一石,还有其他的钞、布、米不等。有关明代卫所军士付出与所得的具化研究表明,军士的“舍得”亦不止此[16]。足见净军所得微薄,可幸之处是他们终老于皇宫或者皇陵,往往只需糊口,而不需养家,虽他们多有菜户为藕。同时,被斥降充净军内的整个办事氛围极不融洽,“闻之中官辈云,种菜者至南京,其守备大珰坐堂,皇喝云取职事来,则净军肩一粪桶,并杓趋过前而去,虽司礼首珰得罪,亦然。又昼夜居菜圃,非赦不得越寸步。”[2]《补遗》卷1,815欺生、寻隙、立威现象屡见不鲜。

然而,不可否认的一点是,作为皇帝下谕降充净军,在某种程度上说,其实也是对被斥太监的一种保护举措。“初,逆濠府内典宝等官阎顺、刘良、陈宣窥知濠谋为不轨,赴京奏闻,濠知之,密贿朱宁、臧贤欲得顺等而甘心焉。会有旨,阎顺、刘良、陈宣发充孝陵神宫监净军,乃得不死。至是,上疏自白其冤,刑部议覆,上以阎顺等忠义可嘉,诏司礼监查奏起用。”[17]卷九97宪宗对汪直的处置,亦是降充南京净军,直得以全命。由目及史料来看,对宫廷宦官的惩处方式,不外乎处死,抑或降充净军,而罕见它途。罚充净军,全其性命,何尝不是一种恩军呢?相较于生民“发口外为民”“边瘴充军”不知优渥几许。而宦竖被处以极刑者并不多见,如此看来,降充净军是阉宦群体一种得以全活性命、苟延残喘的有效途径。净军制度是宦官被“隔离保护”的特殊手段。“降充净军”是独立于一般民事司法体系之外而存在的。它的施行,常常需要皇帝本人的旨意。更有少数宦官得以借此东山再起,如“嘉靖二十六年,南京守备司礼少监邱得,请复守备厅诸役。科道官雷贺等劾之,谓:得为江彬余党,向充孝陵净军,又夤缘起用,已为幸矣。”[2]《补遗》卷1,821可以说这是明代政治架构对宦官群体的一种宽恕,甚至是保护。明代诸帝始终以家奴待之,虽不乏御竖严苛之主(如明太祖、明世宗),而终多环护之帝。而对廷臣则百般折辱,如廷杖、荷校。而有明士夫竟以此为荣、互为砥砺,明代士气实为可敬。宦官为恶代价的相对低廉(后有退路,至少可跪着生),是否又反过来推高了有明宦官祸政的浪头,加剧了宦官和士大夫群体之间的斗争?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。




总之,明代净军群体的构成较为复杂,其职能也较为多元,但终究随驾扈从为少,于皇宫、皇陵供苦役为多,而所得甚微。但对作为净军主体的罚充净军而言,严苛的条例、凶残的报复、同侪的落井下石、上司的杀威立势等使得他们动辄得咎、惶惶不可终日,可埒洪武间“京官每旦入朝,必与妻诀,暮无事则相庆,以为又多活一日”[18]卷32。因此,可以说,净军是明代宦官群体中最弱势的部分,而且是整个宦官劳役的最主要承担者,他们处于宦官群体的最底层。但是,一息尚存,仍有转圜的可能,仍有个别被斥净军者又得以重拾权势。所以,明代净军制度,作为一种宦官制度的构件,是一种对太监的处罚机制,但同时也算是一种将阉宦隔绝于世的保护机制,作为宦官系统新陈代谢的方式,构建着宦官系统的运转模式,伴随着明代皇帝对宦官和士大夫的态度的差异,净军制度对整个有明的政治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。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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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2-9-26 16:11:15 | 显示全部楼层
謝謝,長見識了!
发表于 2013-2-21 00:26:45 | 显示全部楼层
顶起来,支持楼主 顶~~~~~~~~~~~~~~~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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